良姑道:“自大长公主与驸马成婚后,三天小闹、五天一大闹,隔三差五跑回公主府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不过几日,驸马便会将公主哄回季府。”
傅玉姿笑了笑,似嘲非嘲:“旁的姑娘家嫁人后便会安心在家相夫教子,怎的晋安成婚后,还是同做姑娘时一般任性?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良姑回道:“大长公主是驸马心中所求,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才娶回家,驸马自然乐得惯着公主。”
傅玉姿闻言神色又阴沉了下来:“当日晋安口口声声非三哥哥不嫁,谁知三哥哥一走,晋安将他忘得比谁都快。”
良姑不敢开口直言,若论起是非对错,再如何也是傅禧对不住晋安。
“如今阖宫上下还有赖季大统领。只是近来季家同钱家走得愈发近了。”傅玉姿目色幽幽,“过几日让晋安入宫一趟,也让她好好规劝规劝她的驸马,可别跟着旁人走错了道。”
良姑低着头颅、敛着眉眼,喏诺称是。只是前朝之事纷繁复杂,哪里是后宅几句话能化解的。
而晋安又素来不知朝堂之事,先帝也好、季德湘也罢,都不曾与她讲述过朝堂形势,行事全凭喜好。
良姑心中暗暗叹息,傅玉姿想借晋安敲打季家,只怕未见得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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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府中,季德湘看着南境钱云送来的书信,暗暗叹了口气。
外戚势大,季家也好、钱家也罢,在这洛京城中不免有报团取暖之意。
如今朝政把持在了傅佼手中,而洛京之外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镇北王。
北周乱象已显,南边楚国虽初立却兵强马壮,若任由此情形发展下去,只怕什么季家、什么钱家,都要覆灭在这不止的内乱中。
钱云此次来信只有四字“主幼国疑”。
季德湘哪里不明白他是何意思,北周需要一个能结束这一乱象之人,那人不会是如今掌权的傅佼。
钱云有意让陆昶禅位于陆珩。
这绝非钱家的意思。
季德湘心中只叹了一句“钱子琼无愧为国了忠臣”,所思为一国绝非为一家。
只是。
“钱子琼只怕是一片丹心错付了。”
他呢喃着将这封信投到了一旁的炉子中,看着信笺被炭火烧尽,火光映衬在他眼中,却显得愈发凄凉。
季家在京中虽龟缩着,可该知道的、能知道的,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江源清从进洛京那一刻,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呈到了季老太爷案上,季德湘亦是知晓,陆珩与傅佼的刀,已经对向了钱家。他实在不知,钱家此次能不能死里逃生?
季德湘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纵然敬佩钱云,可却也做不到他那般,他背后还有季家,还有……晋安。
他起身推开门,门外天光暗沉,难叫人能有个好心情。
想起这几日晋安不知怎的,又同他闹起了小脾气,他也不曾不耐烦,只叫人套了马车便往大长公主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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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城关中,两年前宣正帝病逝前,将新野郡中练兵的钱云调到了此地,镇守了北周南境近二十年的靖远军换防至京畿,钱云便再没有回过洛京,吕瑶带着孩子亦是随他守在寿城关内。
钱云站在寿城关的关隘城楼上,除却练兵,他便是最爱站在此地,静静望着关外连绵群山与开阔却凶险的场地。
吕瑶手臂上挽着一件披风,她缓步走上城楼,将披风披在了他肩上。
从高处望向关外,满目壮阔。
钱云感受得到她的气息,默默叹了口气,回身牵着她的手,轻声问道:“我不是让你同宁儿一块走吗?”
他与吕瑶成婚多年,不忍她再受生育之苦,膝下便只有钱宁一个孩子。
吕瑶望着他,抬手抚上他被风沙磨得有些粗糙的面容,温婉地笑着:“我得留下来陪你,是生是死,我都陪你。”
钱云想做什么,从不曾瞒着吕瑶,他知晓此举九死一生,陆珩未必领情,傅佼知晓后也不会府那个过他。可他依旧要做,朝政不该旁落外戚之手,一个四岁的黄口小儿,如何能担得起举国之重?
他若行事不一定会牵累整个钱家,可必会牵累妻女。故而在他行事之前,他必先将吕瑶与钱宁送走。
只是,吕瑶到底还是没有走。
她浅笑着,认真与他说道:“钱子琼,你我成婚时,我便与你许下誓言,生死相随。不论你要做什么,不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都与你一起承受。”
“瑶瑶……”
“更何况,你所行之事,我亦觉得应该如此。”
吕瑶望着他,两人什么都没有再说,所有的言语都化在了目光之中。
“奶娘带着宁儿隐姓埋名,一路往西,过剑门关入蜀地,鹓扶便在那儿等他们。等到了梅乡,宁儿便也远离了是非。”
自桓家军入主建邺,蜀地归属南楚,云霁与阿照便带着药谷弟子回到了梅乡,思央与云裳亦是回了蜀地,洛鹓扶这些年便在蜀地的书院中做个寻常夫子,耕作读书,闲云野鹤,洛京也好、建邺也罢,俗世纷扰皆与他无关。
在这风云涌动之际,他们这些人又有多少能得善终?吕瑶将钱宁托付与他便是希望女儿能同他一般从世俗苦难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