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不死心啊。
她垂下眼帘,恬淡一笑,“你跟踪我呀?”
晏初水不置可否。
“你就那么相信王随?还是你一直都对他……”他的声音低到没有任何语调,明知不该问,却不得不问。
从知道真相的开始到现在,震惊、恐惧、失望,每一样他都经历过,可与他内心的折磨相比,那些情感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真正让他崩溃的,是痛苦。
真实的、肝肠寸断的痛苦。
他问过她理由,问过她目的,问过她许多细节,唯有一个问题他始终没问。
因为不敢。
时至今日,他仍然不敢。
许眠眨了眨眼睛,在他的痛苦上撒了一把盐。
“初水哥哥,你不是要和我离婚吗?”她故意反问,“那我总得替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呀。”
“你——!”
他五指收拢,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疼,更大的伤痛她都经历过,那样的撕心裂肺,那样的生不如死……一睁眼,他却不在身边。
她一下子就变得勇敢了。
一点也不怕他。
“难道说……你也不想离婚?”她疼得脸色惨白,嘴角的笑意却愈发放肆,“初水哥哥,离婚算什么结束啊?只有把一个人从心底彻底删掉才是。”
她扶着墙一步步逼近,逼得他踉跄后退。
退无可退。
“你删不掉我的。”她说。
在她清澈透亮的眼眸中,他看见那个草木繁盛的小院,还有那方浅浅的小池,小小的姑娘趴在池边嬉戏,傍晚的夕阳把她照成一颗金色的小团子,暖乎乎的那种。
送他上课的司机偷偷问他:你是真的不喜欢眠眠,觉得她以后不能嫁给你啊?
清冷的少年若有若无地朝池边望了一眼,淡淡地说:看她以后吧……
司机问:以后什么?
他说:看她以后可爱不可爱。
光阴流转,他们终于有了所谓的“以后”,现在的她还可爱吗?她的步步为营,她的心狠手辣……都让他胆战心惊。
而他依旧不能将她删除。
殷同尘不明白他所谓的体面是什么,其实这个体面就是,在被她欺骗到死、逼到无路可退,毫无反击之力时,他起码可以用离婚来证明自己能够割舍她。
证明他没那么在乎,没那么不舍,没那么犯贱。
他一遍一遍对自己说,他可以不闻不问的,一定可以。
结果根本不能。
他输得一败涂地。
在许眠将他碾压进尘埃的时刻,他蓦然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比喜欢更多,也比她更多。
在那片蓝色的桔梗花田里,她朝他开了一枪,风从他的胸膛呼啸穿过,将温热的血吹成刺骨的冰。
蓝海如画,执念生花。
他却固执地还想向她伸出双手,问她——
也许。
也许……
他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蓝色手指,不见了。
第六十四章 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PART 64
逃避可耻但是有用,宵夜长胖可是好吃,人活着,不要脸一点,就会快乐一点。
——《眠眠细语》
晏初水失踪了。
这是一件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事。
殷同尘尤其崩溃,公司虽然岌岌可危,但好歹还是“岌岌”,而老板跑路就不一样了,等于是昭告天下公司要完。
宗月对此的意见是——
“你放心,即便墨韵成了瀚佳的一部分,根据《劳动合同法》规定,你的劳动合同继续有效,如果他们解雇你要是给经济补偿的……”
“……”
这特么是劳动合同的事吗?
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老板,他还能是首席拍卖师吗?!
所以殷同尘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对外,他宣布晏总身体不适,暂时在家休息;对内,他直接杀去许眠家里,找她要人。
他去的时候赶巧,何染染正好也在,大门一看,见到何染染,殷同尘汹汹的怒气扑哧一下散了大半,特别是当她开口问:“你有什么事?”
他瞬间结巴了,嗯嗯啊啊半天,只说出一句:“我碰巧路过……”
“那你继续路过吧。”何染染直接关门。
“哎哎哎……”
殷同尘扒住门框,大喊道:“晏初水不见了,你们不着急?”
门里的许眠说了一句什么,何染染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把门打开,他方才得以入内。拆完石膏的许眠经过一周的复健,已经不需要拄拐了,但肌肉的萎缩与筋骨的僵硬还需要时间慢慢调整,所以她依旧不能站着作画。
殷同尘被何染染拦在玄关处,隔着五六米的距离,他看不清许眠在画什么,只瞧见她手腕流畅地转动,笔尖在宣纸上沙沙扫过。
“初水哥哥没有告诉你,他去哪里了?”她一边从容地运笔,一边问。
“他那天离开公司就回家了,之后再没有来过,所以我才来问你。”他如实回答。
许眠暂且搁笔,抬眼看去。
“跟踪我的人,是你吗?”她答非所问,又像是有所问。
“啊?”
殷同尘装傻。
许眠单手托腮,极为专业地点评:“你演技不太好,有点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