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幻境出来,谢知庸就躲着她了,一开始越满还没发觉不对劲,只以为是凑巧,次数多了也起了点疑心。
这是越满第一次把话什么敞开来说,谢知庸完全没想到,不知道怎么解释。
“说啊。”越满气得又吃了一口糖葫芦,心说谢知庸非得和她掰扯出个一二三四。
“……还记得我和你去扬落镇见的那户入魔的人家么?”谢知庸突然问:“她搬走了。”
“啊,”越满吃惊,又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因为她入了魔,虽然未酿成大错,但谁又能说她往后不会犯错。”谢知庸神色淡淡,继续。
越满点点头,还是没想到两者之间的关系:“这样啊,那祝她们乔迁快乐?”
谢知庸总是被她奇奇怪怪的关注点弄得不知所措。
“我在幻境时……”
越满虽然大部分时间反应慢半拍,但一听到他这个开头,忽然好像灵光一闪,她若有所悟,急急忙忙开口:“我不在意的!谢……”
“可是我在意……”谢知庸打断她,忽起一阵风,飒飒的声响,把谢知庸的头发吹得有些乱,黄昏的光照在他脸上,他看起来有些无措,好像不知道从何说起。
越满不着急,用脚在地上画圈圈,她觉得自己愿意等也等得起。
终于,谢知庸说了:“我当时,神志不清,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倘若,我那一剑真的下去了……总之,有朝一日,我或许还会那样,师妹还是离我远点……”
他的眼睫一直在颤啊颤的,像小扇子一样,谢知庸大概不知道,他紧张的时候就会这样,让越满很想伸手去碰一碰。
谢知庸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可怜?落寞?
越满找不出词汇形容,他的眼睫还在颤,很想做错事了的小孩,只能归为,这是一种,让越满很想,很想抱抱他的神情。
然后再告诉他,谢知庸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坏。
“但你最后还是没有下手,不是么?”越满把最后一口糖葫芦咬下,这还是颗没熟的山楂,酸涩酸涩的,让她牙根发软。
她压下那股酸涩劲:“我仔细想了想,谢师兄愿意给我兔子灯,愿意给我小冰雕,还愿意帮墨砚,还有扬落镇的好多好多百姓。
就足够我忘记他冷冰冰又不近人情的缺点了,至于以后的事情嘛,以后再说好了,我会监督师兄的。
所以,谢知庸,你理理我,好不好。”
谢知庸怔愣一瞬,他的眼睫很慢很慢地眨着,越满才发现,初见时,他眼里有深不见底的寒冰,现在,好像都消融了,眼睛的黑色很深,很好看,像危险又诱人深入的深渊。
越满是凡夫俗子,
所以,她这次没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眼睛。
谢知庸的眼睫忽然很快很地眨动,扇得越满手心发痒,直到注意到谢知庸红透的耳垂,越满才如梦初醒地收回手,搓搓耳朵。
发现自己耳朵也很烫。
谢知庸没有说话,拉着她的袖子,左转右转到了找到了一个小铺子。
越满臊得慌,全程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直到面前忽然出现一碗热热的绿豆汤。
谢知庸的耳朵还没反应过来,但总算没那么明显了,他不大自在:“……谢礼。”
什么谢礼?
越满云里雾里,但这并不妨碍她笑得眼睛发亮。
她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似乎觉得不错挺甜的,还高兴地左右晃荡。
谢知庸看着她三两句和老板聊起来,还收到了对方送的枣泥糕,笑着偷偷塞了一块给谢知庸。
还冲他使眼色,作口型:很甜的。
谢知庸垂下眼,看着掌心小小方块的枣泥糕,无声地弯了下嘴角。
大概就是,当他前途未卜,或许将满身污秽和罪恶的时候,谢谢她仍心心念念他的那一点,或许无足轻重的善良。
*
压着柳如信的阵法是于谣谢知庸合法设的,柳如信已经苏醒了理智,这几日不吃也不喝,就呆呆地坐着。
林晓晓提着灯看到他的时候,他半分活意也无,这是怔然地望着顶上一方小小的天窗出神。
“诶!”林晓晓把灯加燃了点,于是整个地牢便亮堂起来,像让人回到了白天。
柳如信回头,视线在触到她的时候一颤,整个人冲过来,无奈双足被镣铐锁着,动弹不得,他只能奋力地、徒劳地伸手够着她。
“……我又没说不过来。”林晓晓嘟囔,步子却很诚实地往他那边走了点。
“晓、晓?”柳如信其实不知道她叫什么,只听过她的那些师妹师弟都这样喊她,语气不确定,又小心翼翼抬眼看她。
“是林晓晓,”林晓晓皱了下鼻子,纠正他:“我还没原谅你。”
柳如信的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没了锦衣,他这个样子其实很像许多再平凡不过的寻常父亲,会为女儿的一句回话动容地不停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