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几点?”
“晚上八点,怎么了?”
“我可不可以出去吃个饭。”
“吃饭可以,去哪?跟谁?什么时候回来?”
纪景忍不住笑起来:“王哥,你这三连问好怪啊。”
王达一琢磨,也笑了,指着纪景说:“你小子,我这个怨妇样是为了谁啊,现在业内都知道我在带一个理综几乎零基础的高三生,目标还他妈是考协和,我告诉你,你要考上了,不仅你能走向人生巅峰,老子也能名震天下,飞黄腾达,相反,你要是考不上,我们哥俩丢人就丢大了。”
“你放心嘛,为了你飞黄腾达我也得考上啊,那你要实在不放心,跟我一块去吃饭,我请你吃大——餐!”
“还大——餐,多大啊?”
“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差钱。”
“欸,你不说你没钱了吗?”
“我女朋友有啊,让她请客。”
“啧啧,脸皮还怪厚的。”
王达比纪景年长二十岁,按说两个人差着一个辈分,差着一百个代沟,差着一千个阶级,还是你拿钱我办事的雇佣关系,不应当有什么交情,可偏偏就成了兄弟相称的好朋友。
主要是纪景的性格太可爱了,王达从大学开始给人当家教,做这行也有小二十年,就没见过纪景这么乖的学生,让他干嘛他就干嘛,每个要求都落实到位,一句怨言都没有,关键在这种疯狂压缩时间和空间的魔鬼式学习计划中,仍能保持开朗乐观的态度。
王达扪心自问,制定计划的他本人都做不到一边流鼻血一边举着剪刀手自拍的地步。
当然,王达一开始也很纳闷,问纪景,你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怎么一点大少爷脾气都没有。
纪景很无所谓的笑,回答他说,这得感谢我女朋友日复一日的栽培。
王达当即恍然大悟了。
苏佳穗高二的时候在他这补课,短短两个月,给他留下的印象极深。
因为像博帆这种名声在外的教育机构,每个学生都是花了大价钱进来的,多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被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逼着学习,可以说各个心高气傲,眼睛长在头顶上,根本不拿老师当老师,满脸写着“你一个打工仔在我面前狂什么”。
学生对老师没有尊重和敬畏,课堂纪律可想而知,而机构里的一众辅导老师又比不得事业编,拿钱办事,学生的成绩提不上去,家长是要找上门算账的,必须要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辛苦,想法设法的把知识塞进学生的脑子里。
苏佳穗在博帆补课的那两个月,王达快乐极了,轻松极了,恨不得自己掏腰包给苏佳穗开工资,让她天天来坐班。
真的,只要苏佳穗眼睛一瞪,少爷小姐们都跟小鹌鹑似听话。
一方面,苏佳穗实在太凶神恶煞,另一方面,苏佳穗太乐于助人,少爷小姐们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可好赖还是能分得清,谁会拒绝一个跟你非亲非故,却真心为你好,真心想帮你的人。
王达很为纪景感到庆幸,王达说,有这样一个女朋友,你小子就偷着乐吧,就算你的人生跌到万丈深渊里,陷在泥潭中,她也能扯着你的头发,把你薅出来,洗干净了挂在晒衣杆上。
王达一个理科高材生,偶尔讲话倒是很文艺。
纪景都能想到自己挂在晒衣杆上的画面,那一定是个温暖的午后,有湛蓝的天空,有几朵触手可及的白云,有和煦的阳光,有夹杂着阵阵花香的微风。
也许苏佳穗把他摘下来之前,还会拿棍子把他拍的蓬松一点。
这样不着边际的幻想,令纪景感到非常幸福。
“手机手表,物归原主,看在你这周特别努力的份上,给你放一晚上假,不过记得要早点回来。”
“谢谢王哥,你不去吗?”
“我还有一堆事呢。”
纪景想了想说:“那你能不能把今天做的那套模拟卷给我。”
王达笑道:“要拿去显摆啊,你也太沉不住气了,等到最后关头一鸣惊人多好。”
纪景说:“我等不及。”
等不及,直白又坦诚的三个字,把王达心都说软了,他心想,十八岁可真好啊,青春里没有现实的权衡,没有老练的算计,更没有充斥着圆滑世故的拉扯,就是简简单单的我想念你,我等不及要去见你,等不及要让你看到我在努力变好。
“那套题在我办公室里,走,我带你去拿。”
晚上八点是补习班最热闹的时候,每个教室都坐满了学生,走廊站满等待的家长,辅导老师有的在讲台上声嘶力竭,口水乱飞,有的在办公室里跟家长摆道理,赔笑脸,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纪景的情况要是混在这锅粥里,最多只能踩着二本分数线上大学。王达不由道:“幸亏你不差钱啊,七八个老师轮班一对一辅导,换了一般家庭的,要想从高三开始往上追,别说考协和了,随便一个九八五二幺幺都纯属白日做梦。”
“老师可以轮班,我又不可以,早知道这么累,我早学了,悔之晚矣。”
“欸,什么时候后悔都不晚,只要肯努力,一本考不上,大不了念二本,二本考不上,大不了念专科啊,专科照样能升本科,二本照样能考研究生。我最近看了一本书,叫《Dead Aid》,上面有这样一句话,说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