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良玉的余光扫过,确认这位未来会说一不二的皇帝现在冷静下来,能听得进去她说话,这才将两封信并着放在桌上。
“回王爷,庄某的决意便如信中所说,只是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赵衍恪眉头微蹙,眼中有冷意和审视,“你可知你的决策会让大雍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庄良玉欣然,“我知。”
“你可知你的决策会动摇无数官员的饭碗?”
庄良玉脸上的笑意愈浓,“我知。”
庄良玉喝了一口茶,轻轻将茶杯放好,看着澄明的茶汤中只有一截短短的茶叶梗在上下沉浮。
就像是人的命运一样。
“更改土地与税收政策是在动摇大雍的国之根基,你的大刀阔斧会让大雍乱成一锅粥。”
庄良玉却静静说道:“富贵险中求。”
她坚定而明亮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的心底,赵衍恪呼吸一滞,下意识错开眼神。
庄良玉轻声问道:“王爷,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庄良玉提着壶给二人的杯中添茶,说话柔声细语,可是偏生句句带刺,“你们男人争权夺利都说是有大谋划,是胸怀经纬。怎得到了我这里,提个利民的土地分配制度就变成了动摇军心?”
“你如何确定利民?”
听着赵衍恪好似带着冰碴子的声音,庄良玉轻蔑地笑一声,讥讽道:“利民与否取决于是否利官。进到老鼠肚子里的东西少了,忙碌求存的蚂蚁自然便能填饱肚子。”
“殿下。”庄良玉忽然换了称呼,锐利清明的眼神看向赵衍恪,“民依田生,国依民生的道理您不会不懂。”
赵衍恪的神情冷漠,就像一个精明的商人一样衡量这件事带给自己的利弊,“即便如你所说,清除贪官,大查贪腐也能有这样的效用。”
庄良一改锋芒,柔柔地笑了起来,“王爷,这片土地上种出来的粮食,结出来的果子多了,市面上流通的金银才会变多。”
“你在威胁本王。”赵衍恪的声音冰冷,“你觉得本王离不开你?你觉得离了你,天下百姓就过不上好日子?”
庄良玉笑着摇头,平静地看向赵衍恪,“但你总要让这些人活下去,再说过好日子。”
庄良玉站起身,转身到案前拿出自己写的奏折,递到赵衍恪面前,不再多说废话。
“奏章今日便会启程加急送往西都城。不出七日,这份奏折就会出现在圣上案前。”
“赵衍恪。”庄良玉声音微沉,“如果你想用我这颗棋子,最好不要想着能完全掌控我。”
庄良玉将沉甸甸的奏折砸进赵衍恪手中,露出堪称挑衅的笑容:“如果王爷觉得这场滔天富贵值得铤而走险,你便让它呈上去。如果王爷觉得我在痴人说梦,您拿着随意处置,烧火添柴也未尝不可。”
庄良玉说完,扣上自己行走在外长戴的斗笠,冲赵衍恪挥挥手,转身出门。
由着这瞻前顾后的家伙自己想想清楚。
又或者说,这是庄良玉对自己的自信。
一个铤而走险愿意到陵南道求一线生机的王爷,怎么可能会是对那个位置毫无兴趣的人?
……
***
最终,庄良玉的奏折还是越过了万水千山,送到了顺德帝的案前。
庄良玉的折子不与其他官员走同样的流程,能够被快马加鞭直接送入京中,不需要被三省六部审查批阅。
这份折子仿佛是滴入油锅中的一滴水,随着雍王朝这口大锅越来越热,迟早会让一切彻底沸腾。
庄良玉对西都城中掀起的风暴一无所知,又或者说她其实早有预料,但只是装作丝毫不知情。
她只是一个一心只想着给粮食增产,让百姓过好日子的普通人罢了。
陵南道气候闷热,夏季蛇鼠横行,极其容易出现疫病。
无论是她增设医馆,还是让更多的人走入学堂,都是想着改善陵南道贫苦的情况。
冰雪严寒已经过去,陵南道的气温快速上升,眼下已经是插秧种稻的季节。
庄良玉带人重新将突然翻整,又给当地百姓讲深耕与翻耕的原理,调整稻田的种植模式,整改蚕场的经营方式。
整个岭南道都焕发出勃然生机。
当西都城的风吹到这里时,庄良玉俨然已经成为无数官员的眼中钉肉中刺。
明里暗里的针对不胜枚举,萧钦竹甚至担心到寸步不离的程度。
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里,庄良玉便遭临五次暗杀。
曾经在西都城里懒了将近十八年的庄良玉不得不跟着萧钦竹学些防身手段,整日里累得叫苦不迭,却又不得不照做。
因为还是保住小命重要。
中道崩殂,折戟沉沙在这种小事上,也实在显得她的命不值钱了些。
……
三日前,庄良玉生辰。
萧钦竹为了给整日忙于公务的庄良玉一个惊喜,特意在那日,以自己有公务在身为由抽身筹备。
但就是他离开的这一时半刻,便被人钻了空子。
最后生辰也没有过成,庄良玉还见了血,先前中过毒的右臂被人再次砍伤。
这次伤在肩头,她现在连提笔都做不到了。
左手的字又实在太丑,于是只好求着萧钦竹帮她。
好话说尽,简直丧权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