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的事儿”, 她反驳道,“我正无聊呢,幸好妍姐儿还愿意带我玩儿。”
说到后面她语气带笑,甚至还捏了捏掌中的小手。
妍姐儿怯怯抬头,大眼睛里倒映着姜湉笑意盈盈的脸庞。这笑容仿佛有着传染力般,让她也忍不住唇角想要上扬,却又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一张同样昳丽的脸轻侧,从姜湉身后朝她看过来。
他的脸上分明没有任何表情,可妍姐儿却在目光接触的瞬间再次垂下了头。
在姜湉看不见的地方,钟梧清抿紧了嘴角;而同一时间,在钟梧清看不见的地方,姜湉也皱起了眉。
一丝违和感从她的内心升起,然后逐渐盘旋。
因为就在方才——她敢发誓——自己竟然从妍姐儿的眼中看到惧意。
不是惧怕的惧,而是恐惧的惧!
这由不得她不多想。
先前妍姐儿紧紧抱住自己时她便有些疑惑。不管这个行为出自害怕抑或者害羞,能让妍姐儿本能地选择几乎可以称作陌生人的自己充当保护伞的角色,这本身就不大合理。
但最终姜湉还是归因在妍姐儿的自闭症上。
是的,姜湉认为年幼的妍姐儿可能被父亲生死、世间异变所刺激,进而发展成了如今自闭的模样。
当然所谓自闭症只是姜湉的个人猜测。她清楚自闭症并非只是孤僻或者孤独的另类阐述,作为一个医学名词它其实有着严格的判断标准。自闭症患者可能会有“人际交往障碍”、“语言表达障碍”的情况,但反之却并不一定成立。
但不管她的认知正确与否,至少在此时此刻的大昱朝,意识到妍姐儿“生病”了的人恐怕唯有她一人。
然而即便真是自闭症,他们的行为模式也是有逻辑的。换句话说,一个害怕蛇的自闭症孩子绝不会在看到猴子的时候错认并大惊失色。
身后的钟梧清轻笑了一声,道:“待会儿你想去做什么便去作罢。妍姐儿懂事儿,自不会去烦你了。”
前会儿还是人小不懂事,现在又懂了。感情懂不懂事都是你说了算呗。
但姜湉到底按捺住了。
“不烦啊”,她故意将语气扬起,一副乐淘淘地模样,“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确实有个事儿得麻烦一下妍姐儿呢。”
钟梧清果然追问,“哦?何事?...我的意思是,何事竟需要妍姐儿帮忙?她还小呢,别反而帮了倒忙那便不好了。”
不过是托词而已,姜湉哪说得出来到底何事?
幸而她脑子灵活,顺势做出羞于开口的模样,含糊道:“这事儿啊......是女孩子间秘密!可不能轻易告知他人。妍姐儿,你就帮帮我呗,可以吗?”
说完她还摇了摇妍姐儿手。
妍姐儿默默地并未开口,但至少钟梧清碍着所谓女孩的秘密到底没再继续前言。
而三人也终于走到了门前。
“走,咱们去看看午膳是不是快做好了?”
姜湉笑嘻嘻地扔下这句话,牵着妍姐儿便从纸伞下钻出,蹦跳着往膳房而去。
钟梧清伫立在门内,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但很快又恢复了翩翩公子的模样,接着微微掸了掸肩膀残留的积雪,抬步向正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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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湉很愁。
妍姐儿让她揪心,可她却除了提醒周氏关注并引导女儿的情绪、注意女儿的异常之外,别无他法。
要知道即便是现代社会,也并非所有的自闭症孩子能够得到家长重视,再加以干预、引导;也并非所有的家长都能体察到孩子的异常情绪,并及时规避、帮助。更勿论此时此刻。
可她没法无视这一切。
于是在将妍姐儿哄去厢房暖和身子后,姜湉又单独回了膳房,创造了一个与周氏对话的机会。
她斟酌着语言,企图以周氏能够理解的方式讲述何为自闭症。然而后者的表情却逐渐疑惑。
出现这般仿佛鸡同鸭讲般的场面,并非姜湉的讲述有问题,甚至也不是周氏的理解有问题。她们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这场跨越了数千年岁月,甚至跨越了空间的对话。
如此地,不合时宜。
姜湉挫败地止住话头。
周氏见此,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抱歉的神色。
她这种成年人的窘迫地、讪讪地表情,让姜湉看了内心十分难受。
陈氏一向了解姜湉,自然知道她这是有些沮丧了,虽然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却并不影响她本能地抬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以作安慰。
姜湉确实得到了安慰。
好吧,如果原理不懂,咱们直接讲结论好了。她暗忖着,又略微振作了些。
“周婶,我的意思是——妍姐儿如今不说话、易受惊、胆怯的样子您须得多加注意。之前您也说过,妍姐儿原来的性格并非如此,我估摸着应该是因着天下大变和......钟二伯去世的刺激,”
周氏听到此处,脸色猛地几变。
“才会如此。您平时要多关心她,引导她说话,得给足了她安全感才行。否则长此以往,她的情况恐怕会越来越严重。”
姜湉顿了顿,终于还是狠心道:“还有一事。方才我与妍姐儿在外堆雪人时,钟梧清找了过来......我这才发现妍姐儿好似非常害怕他,甚至都可以说是恐惧的程度了。虽不知您有没有察觉到此事,但我想这肯定不是毫无缘由的。当然我并非断言钟梧清一定做了什么让妍姐儿害怕的事儿,但不管如何,妍姐儿如今的情绪非常的敏感,您恐怕得给她加倍的关注与关心才行......最好能够将她恐惧的源头给弄清楚,才会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