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明落顿住。
她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似乎在……发泄脾气。
沈烬临撑在洗手台上，面色潮红冷凝，低低喘着气，半干的发丝贴在额头上，显得几分暴戾阴郁。
“哈啊……可恶……可恶……”
额头的伤口已经被绷带贴住，只是贴得歪歪扭扭，还黏进去几缕发丝，尤为凌乱糟糕，面上的血渍还没有擦干净，他气喘吁吁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似乎因为失血过多而恍惚，指尖颤抖着如何也包不好自己的伤口，只能颤抖着头撑在洗手台上，情绪越来越激动着，手却依旧不受控制，恍惚之下碰倒洗手台上的洗漱用品，然后破罐子破摔之下一瞬间全部扫下来发泄恨意。
可恶，真麻烦，都去死吧，恶心，想死，什么操蛋世界，去死，去死，去死……
只是这样的话语在胸口一次次冲击，直至眼眶发红着，口腔也发涩。
“哈啊……哈啊……”
沈烬临低下头平复了很久的情绪，可胸口的起伏依旧，随着烈火一般的情绪高涨，红润的唇和苍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他甚至有些渗人。
胸前的浓郁烈火已经失血过多让他开始意识模糊，猛地他瘫软下去，双腿发软着靠在了洗手台上，甚至膝盖都被磕伤，刺痛传入全身。
“唔——”
许久，他才回过些许的意识，跌跌撞撞一般手脚并用慢慢爬进到了浴缸里，然后坐下，蜷缩着身体。
他蹲坐在浴缸的角落许久，喉结干涩到上下滑动着看着浴缸，眸子深沉又晦暗，然后他用修长苍白的手，捂住脸，慢慢低下头轻轻喘息，许久喉头发出一丝哽咽。
浴缸的触感很冰冷，凉意近乎深入骨髓。
沈烬临蜷缩在浴缸里，微微失神。
他其实很讨厌泡澡，也很讨厌浴缸，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去世，管家帮助幼小的他去洗澡，沈烬临却死活不肯靠近浴缸半步，只是咬着牙往外跑再被苦口婆心的管家抱回去。
他捶打着管家抱着他的手，甚至低头撕咬着管家的白手套，直到嗓音哽咽，管家的手渗出血丝，无奈地看着他柔声劝说……仅仅只是因为不想靠近浴缸洗澡而已。
甚至沈母还因为他小时候不爱洗澡而发过脾气，让他跪在书房门口。
他倔强，只是咬着下唇，丝毫不肯妥协下去，又不肯说出自己不靠近浴室的原因。
这样的浴缸对于小小的他来说太过于高了，就像是一堵围墙，四四方方的围住他，让他近乎窒息……
就还像是，总能回忆起的触感，压在后脖颈，男人修长的手捏住他的后脖颈，然后向浴缸压去，任他怎么挣扎哭喊都没用，只能一次次被提起来，被压下去，口腔鼻腔都是水灌进去。
“咕噜咕噜……呜——咕噜……咕叽——”
哑声哭喊着，却再一次被压入水里，“咕噜咕噜”地吞咽着浴缸水，痛哭流涕之下趁着呼吸的间隙求饶着，耳尖是男人近乎疯魔的话语。
“为什么她不回来，为什么她不爱我？！”
“为什么啊？！呜呜……我不够好吗？告诉我啊……”
男人哭泣着，手上的动作却更加狠戾，把他摁入浴缸底，浴缸壁抵着胃部，胃中挤出来的水与新灌进去的水相冲击，刺得他近乎晕厥过去。
沈烬临在他将他提出水面，呼吸的间隙嗓音哑着哭泣：“不是……不是，我错了……对不起……咕噜咕噜——”
然后又被压下去，水灌入眼睛，鼻子，肺管，胃部，他只像是个小小的水袋，在窒息与死亡之间徘徊
再就像是嘶哑疯魔的嗓音一次次在耳边尖叫着——
“为什么我生了你这个没用的孩子？！”
沈烬临只能虚弱呜咽之间被提起来，喉头是刺痛，他模糊之间，看着男人与他八分相似的艳丽俊美的脸上满是泪痕，哭泣看着奄奄一息的他。
沈烬临会颤抖着，眸子半阖着，吐出一口水，轻轻说出一句。
“对不起……爸爸。”
然后男人会愣住，回过神一般抱住他，将虚弱到近乎晕厥的他抱在，抱紧努力渡去体温，哭着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呜……烬临，烬临，不要恨爸爸……爸爸爱你，爸爸是爱你的……”
他会哭得梨花带雨，撕心裂肺，然后紧紧抱着意识模糊的沈烬临，再在最后哭着说一句。
“可是……谁叫你是个没用的孩子啊。”
……
沈烬临闭上眸子，颤抖之下，嗤笑一声，唇角扯出笑意，他更加蜷缩得紧，喘息着瑟瑟发抖地抱着自己。
……真冷。
时间过去了很久。
伏明落闭上眸子。
隔着很远的距离，他也知道沈烬临因为莫名其妙的绷带而生气，甚至会在浴室里一个人发泄着自己的脾气，直到失去力气气喘吁吁。
可过了这般久，浴室里依旧没有动静，安静地宛若无人在一般，颇带着死寂。
伏明落只是静静的等着，又看着天花板慢慢因为困倦而闭上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