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宁侯连忙打起精神,继续品鉴。
时间一点点溜走,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江家二老爷江志高奔波一天,无功而返。刚一进家门,便听说母亲旧疾复发,卧病在床。
他来不及休息,匆忙前去探视。
行至母亲卧房外,忽听“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女儿明薇从里面走了出来。
傍晚有点凉意,江明薇一出房门,就想咳嗽。她下意识收拢衣袖,看向门外的父亲:“爹?”
“老太太怎么样了?”
江明薇快走两步,才低咳一声,压低声音:“好多了,刚睡下。”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犯病?”江志高浓黑的眉毛拧成了一条线。
江明薇叹一口气,简单说出事情始末。
怕吵醒刚睡下的老太太,父女二人有意远离卧房,又不敢行得太远。
江志高越听脸色越沉:“你也真是,谁让你去出门求人的?我自己不会求他吗?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脸面?你要是真求到贵人了也行。帮不上忙,偏还添乱!你说现在怎么办?”
父亲劈头盖脸一顿抱怨,江明薇也有些委屈。她抬眸,做出一副十分诚恳的模样:“那爹说怎么办?让我今晚去和寿宁侯谈条件?”
“你……”江志高一噎,“谁让你去和他谈条件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事怪不到女儿头上。但眼下的情形,他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怪谁。
“啊——”
突然,一声异响从卧房中传出,父女二人俱是一惊,快步奔过去。
此时暮色四合,卧房内光线黯淡。
江明薇迅速点燃一盏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屋子。
老太太已经半坐起身,满头大汗,眼神空洞。
“母亲,怎么了?出了何事?”江志高连忙询问。
老太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是老二啊。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朝廷的圣旨下来了,咱们全家都被拉去斩首,你三弟他们也没逃脱。脑袋被砍下来,骨碌碌地在地上打转,那血就溅在我的脸上……”
灯光摇曳,她苍老的声音听着轻飘飘的。
江明薇想象着那个画面,心中咯噔一下,小声安慰:“梦都是相反的,祖母不要害怕。”
“我都这把老骨头了,有什么害怕的?可是江家有这么多人……”老太太阖上眼睛,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江明薇心里一沉,抬头看向父亲,一向刚强的他不知何时也红了眼眶。
江志高深吸一口气:“母亲莫愁,儿子再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
江志高正欲说话,猛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声。
“大老爷回来了!”
“大老爷平安回来了!”
一声高过一声。
卧房中三人相顾讶然。
短暂的愣怔后,老太太面露喜色:“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恍惚听说,你大哥回来了。快,老二,去看看怎么回事!”
“儿子也听到了。”江志高大步出门,“母亲稍待,我这就去看看。”
“薇薇,扶我起来。”
江明薇压下心头雀跃,依言留下,服侍祖母起身。
三月初四,刚交戌时,在大牢里待了四天的江家大老爷江志存被送回来了。
他的腿伤还未痊愈,一瘸一拐,由人搀扶着走下马车,又被扶进家门。
闻讯而出的江家二老爷一见到站在院中的兄长,便虎目含泪:“大哥!”
江志存明显消瘦了一些,精神倒还好。他轻拍了一下二弟的手臂:“皇上开恩,只撤了我的官职,命我回家反省。”
江二老爷重重点头,胸中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不做官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只要一家人能保住性命平平安安,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说话间,老太太从卧房出来,顾不上整理发髻,径直奔向长子。
江志存立时跪下:“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母子俩相对而泣,在场诸人无不动容。
江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赶至,看见平安归来的江志存,众人或哭或笑,乱作一团。
江明薇默默站在祖母身后,悬着多时的心终于放下,她长舒一口气,真好啊。
夜风微凉,她有点想咳嗽。不经意的一撇头,竟发现正厅外站着一个人。
那人站在檐下背光处,身姿笔挺,看不清面容。
江明薇右边眼皮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这情况并不多见,她悄悄后退两步,阖上双目,手指搭在眼皮上,轻轻揉了几下,试图缓解这种不适。
不远处的大伯父江志存回过神,示意大家安静,诚恳道:“我这次能平安归来,多亏谢督主,也是他亲自送我回来的。”
“谢督主”三个字令江明薇心头一跳,手上不自觉用力,眼睛一阵发酸,顷刻间泪水夺眶而出。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正厅外那人转过身。
檐下的灯光倾泻在他身上,长眉斜飞,凤目微扬。
是谢廷安。
说来也怪,他的面容与少年时期相比,有了不小的变化,气质更是大不相同。但江明薇还是立刻意识到:他就是谢廷安。
原来是他出手帮了江家。
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抬眸,目光犹如实质一般,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