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校门口等车。
私家车已经走了不少,但出租车还是很难打,基本上有也被抢了。
她看到有个三轮车停在一边,有个大爷正抽着烟看着她,问她:“姑娘,你要拉东西不?”
溪音说:“拉,书本和被褥,还有我,去淄水路那边多少钱?”
“给我十块钱吧。”大爷回道,把三轮车停这儿,跟着溪音一起进去了。
十块钱很便宜,溪音赶回去抱书,那大爷也跟上来了,“这些都是你的吧?”
他跟那宿舍阿姨借了个编织袋,一手一摞把书放进去。
那阿姨还说:“你是她家长啊,小姑娘等你好久呢。”
大爷也不辩驳,就直接扛着一个大袋子出去了,“一会儿给你送来。”
“不用不用,送你们吧,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袋子是溪音回来送的,大爷已经帮了太多忙,她不好意思再让人跑一趟。
她回来时送袋子时,雨还没下。
等她和宿管说了几句话出去,大颗大颗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下来。
溪音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她开始往校门口跑,雨幕里模糊到看不清人影。
大雨的水花拍在地上,在这样的雨里,一双白色鞋子也一次次踏在石板路上,混着大雨溅起水花。校服湿了一身,鞋子也灌进了雨水。
溪音对下雨天的厌恶感又来了。
就是在一次次的雨天里,她淋着雨回到不是自己的家。
她跑不过雨,干脆不再跑了,停下来扶着膝盖喘气。
湿漉漉的发梢贴着脖颈儿,混着雨水灌进她的脖子里,难受极了。
被雨淋得难受,心里难受。
不知道小花在哪里避雨,会不会回到原先那个院子。
别回去了,小花,那里的门槛高高的,朱红色的大门下不再有缝隙,不能再给我们避雨了。
被雨水模糊的视线里,先是出现了一双熟悉的但变得湿漉漉的鞋子。
然后她的世界里,雨水不再往脖子里灌,大雨拍打在她头顶遮下来的雨伞上,顺着伞沿落下。
雨太大,几乎快要形成雨帘。
她抬起头看见了她喜欢的少年,他的头发不算干爽,额前碎发被雨滴打湿。
他将她拉起来,接上她回家。
他甚至没有问:你爸爸妈妈呢?他们去哪儿了?
他就只是像以前拽起她的一次次,再次将她拽了起来,从她曾经很喜欢现在很讨厌的雨里。从一次次她快要爬不起来的积雨形成的泥泞里。
她的脚步很重,鞋子湿了,她又一次次地爬楼。
少年步伐又大又快,她抬手拽了下他的校服,“岑玙,能不能稍微走慢点儿。”
岑玙果然停下来了。
他将本来也没遮住他多少的伞递给女孩儿,然后在她面前蹲下身:“你在背上帮我撑伞吧。”
她在他背上,攀上他的脖子,不小心碰到他的喉结,她手指先是瑟缩了一下,然后又好奇地、小心地、装作不经意间的轻轻碰了下。
她另一只手将雨伞抓得很牢,校园里,那个她每每见到就像是看见竹林一样的少年,背着她,踩着雨水铺成的路,一步步走出校门。
“你靠着我就可以。”岑玙说。
溪音:“我的身上全是湿的。”
“那又怎样?就当一起淋了一场雨。”
溪音终于靠在他背上,她闭上眼睛,鼻子尖是雨水的味道,他的味道。
她想她可能是非常非常喜欢他了。
那个少年说,就当一起淋了一场雨。
那个叫岑玙的少年,给她撑起了雨伞。
雨伞是纸飞机变成的吗?
她伏在他肩上想。
不然怎么会,怎么会感觉鞋子好像不再踩在泥里,好像连雨天,都透进了刚开始遇见他时候的光亮。
雨伞将世界隔成了两边。
一边是雨天,一边是岑玙和她。
雨幕里,伞沿哗啦啦滴水,将两人模糊又笼罩。
雨伞下,少年踩着水,少女湿透的鞋子滴答滴答地渗出雨滴。
雨水滴在少年踩水抬起的脚步下,少年好似误入一处旧桃园,墙院里纸飞机盘旋,托起了她年少时所有的梦。
岑玙把溪音放在三轮车的车斗里,书本被大爷用塑料布裹起来,他穿着雨披轰隆隆地打起油门,驶在回去的路上。
岑玙和溪音撑着伞,一起坐在车斗里。
两人对视一眼,溪音噗嗤笑出来。
她问:“是不是第一次坐这样的车斗?”
岑玙:“很新鲜。你看外面在下雨,我们撑着伞。”
雨天路滑,三轮车开得不算快,小小的雨伞下罩着两个人。
雨水落在车斗的沿上,溅起水,打湿两人的裤脚。
他撑着伞,她便低头把裤脚挽得高高的。
“我也帮你挽一下吧。”她一圈一圈往上挽,布料缓缓往上,露出他的小腿儿,一直到膝盖。
三轮车转弯,她往边上倒,被岑玙拉住,眼神撞在一起。
于是,自然而然地,两只手紧紧相握,手心的雨水湿漉漉的,好像溢出了所有的喜欢。
骑着三轮车的大爷披着雨披,雨水胡乱地拍在脸上。
他看了看后视镜,干脆把头上的雨披扯下来,一踩油门,车子窜得飞快,惊得车斗的少女歪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