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真是上了一场恶当。就算不嫁当老女又如何?爹娘那么疼爱她,在家里比在这里好上十倍百倍。哪怕给人做妾呢。下意识地看了眼周慕深,从前不愿意,然而现在想想,周慕深绝不会这么对她,若是能嫁给他,做妾又能怎么样呢?母亲从前也是妾,如今不也风风光光,谁也及不上吗?
三哥,她成了亲,原是不好再这么叫他的。周慕深低着头,看见明素心楚楚可怜一双眼,噙着眼泪望着他。到底是喜欢了很久的女人,还是不忍心看她难过,低声安慰着:“新婚之初难免磕磕碰碰,你不要太难过,过阵子就好了。”
“并不是这回事,你不知道,他,他,”明素心转开目光,脸上红红的,“他这么多天从不曾来我房里……”
周慕深彻底吃了一惊。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着明素心,还是从前苗条秀美的模样,丝毫没有少妇妩媚成熟的风韵,怎么会?她也是个美人,虽然比她姐姐差了点,但新鲜果子在嘴边,怎么忍得住不动?除非。试探着问道:“要不要请个大夫给计兄看看?”
请大夫么。明素心倒也疑心计延宗不行,要不然怎么这么多年连个孩子都没生出来?然而昨晚一提吃药计延宗就翻脸,今早连做戏都不肯,闹得现在连张氏跟蒋氏都知道他们一直没圆房,把她好一顿埋怨奚落,这个家,这家里的人,真把人恶心透了。
“别着急,慢慢来,”床笫之事,周慕深也不好多说,低着声音安慰,“也许计兄最近太忙太累,请个大夫好好看看,该吃药吃药,不会有事的。”
明雪霁看他一眼,他和从前一样,对她温存耐心得很。她真是糊涂,为什么会选计延宗?“三哥,我到现在才知道,这世上还是你对我最好。”
周慕深心里一动,想说点什么,余光里瞥见一乘官轿在门前停住,多半是计延宗,连忙劝道:“快别哭了,计兄回来了,当心他看见。”
明素心连忙忍住泪,看见计延宗在门前下轿,老远就招呼着:“周兄怎么来了?”
周慕深笑着迎上去:“昨天送了帖子给你们,你们都不理会,我这不是只好自己过来一趟吗?”
计延宗目光一扫,看见明素心红红的眼皮,语气顿了顿:“原想着今天过去找你,散朝时被陛下留住说话,耽搁了。”
被皇帝留住说话。周慕深心中一凛,下意识地离明素心远了点:“恭喜计兄,陛下越来越器重你了。”
明素心低着头,看见计延宗凉凉的目光,心里有点发毛。他这些天似乎很是顺利,前几天入宫赴宴,今天又被皇帝留下说话,难道真要飞黄腾达?那么她以后,到底该怎么办?
计延宗与周慕深客套了几句便送人出门,眼看他坐进轿子里走得远了,回过头看着明素心,一下子沉下脸来:“你在他面前哭了?是不是还跟他诉苦,说我对你不好?”
“没有,我真的没有。”明素心急急分辩着,心里砰砰乱跳着,紧张害怕中又有一丝安慰,他是不是在吃醋?如果是吃醋,那是不是对她还是在乎的?“他就是来问问为什么没有回帖,我什么都没跟他说,英哥你信我。”
计延宗没再多说,冷冷看她一眼,转身往书房去了。
这一去直到入夜还没回来,明素心忍着委屈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往书房去找人,却见黑灯瞎火的,哪里有人?
“必是在荔香苑,”单婆子道,“近来姑爷总往那边跑。”
明素心也是这么想的,咬着牙转身往荔香苑走,单婆子跟在旁边咬耳朵:“姑娘还是太好性子了,才被她这么欺负,必要找个由头跟她闹一场,才能压下她的气焰。我正好发现一件事……”
她凑在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明素心吃了一惊:“你说什么,她跟……有奸,情?”
荔香苑。
明雪霁坐在灯下核对铺子里各项支出,耳边不由自主,又响起廖延的话。
邵海,曾经海州一带数一数二的大海商,手底下光是能越洋的商船就有四五条,因着二十多年前先帝禁了民间海运,只许官府走船,邵海便率领合族搬去了远离内陆的浮洲岛,这些年里极少再有消息。
廖延还道,当年禁海的原因虽然众说纷纭,但以他推测,很可能是为了压制以邵海为首的海商,因为海商不仅富可敌国,很多手底下还养着私兵,尤其是邵海,最盛时手底下近千私兵,极令官府忌惮。
海商,私兵。明雪霁手里拿着笔,久久没能落下。一切都离她好遥远,然而想起来,又如此让人激动。邵海会是她的外公邵筠之吗?浮洲岛是什么模样,大海又是什么模样?廖延已经加派人手秘密赶往浮洲岛,如果真的是外公……
外面急急的脚步声,明素心隔着窗户叫她:“姐姐!”
烛火被风带得一晃,明素心闯了进来,明雪霁抬眼,看见她耳朵上戴着一对拇指那么大的祖母绿镶金刚钻坠子,灯光一照,无数流转的光彩映在皮肤上。是母亲的东西,嫁妆单子上写得明明白白,祖母绿镶金刚钻耳坠一对。
“姐姐好悠闲呀,”明素心四下一扫,看见桌子旁边放着小碗小勺,碗里的燕窝粥还剩下一点,慢慢走到跟前,“这个燕窝粥,姐姐是从哪里弄来的?我不记得我曾给过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