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话, 那些字句, 元再思花白的头发,跪在地上衣袍疲惫的皱褶, 都像是一道枷锁,死死锁着喉咙。明雪霁努力呼吸着:“他说,不能成亲。”
回忆着,一点点复述着元再思的话,还有偷偷听见的元贞的话,元再思没有骗她,因为她,元贞背负了那么多,还有那么多人,还有国家大事,都会因此置于险地。
邵七越听,脸色越沉。也许元再思说的没错,但这个沉重的包袱凭什么甩给她?“他凭什么对你说这些?他既有这些担忧,为何不去找他儿子?”
明雪霁吃了一惊。邵七脾气温和,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说话如此不客气:“可他说的,应该都是实话。”
“实话又如何?”邵七冷哼一声,“有无数种处理的办法,他却偏偏选择来逼你一个无辜的弱女子,卑鄙!”
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生出无限怜惜。她是个柔善的人,不懂得人心里这些弯弯绕,元再思也许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从她身上下手,毕竟元贞是个主意坚定的,知道说不动,所以把这包袱推给她,让她愧疚,让她主动退缩,好一个釜底抽薪。
也许元再思是为了国事,也许是爱子心切,但无论如何,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实在令人不齿。“这些话,元贞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明雪霁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一切都像是个噩梦,当她终于说服自己可以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可以,“他问过,我撒谎了。”
邵七沉着脸。元再思果然是算计好了的,知道她这样柔善的人,不会把他那些打着冠冕堂皇理由的算计告诉元贞。“我去找元贞。”
“别去。”明雪霁本能地阻止。脑子里乱得厉害,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元贞一直瞒着她,就是不想让她担忧。他一个人扛下了那么多,她又怎么能在这时候,再为他添上那么多重压,“哥,你让我再想想,肯定有办法的。”
邵七道:“好。”
他想了想:“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要一个人扛,还有我,还有邵家。”
明雪霁重重点头。
这一夜彻夜未曾合眼,天刚亮时元贞来了,敲着窗户叫她:“簌簌。”
明雪霁头梳到一半跑过来,打开窗时,他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过来看看你。”
带着笑,深深的酒窝,星子一样明亮的眼睛,多么让人贪恋啊。明雪霁怔怔地看着:“怎么这么早?”
卯时还没过,他这时候来,又要多早就下山?忍不住向他身上摸了一把,他袖子有点潮,也许是沾了山间的秋霜,天已经冷了,这样天天奔波,一定很辛苦吧。
元贞一把握住了她:“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手移上去,摸了摸她的脸,在晨光中端详着她的脸色,又轻轻抚过她的眼窝:“眼窝都凹进去了。”
手背是凉的,手心是热的,这温度,也让人贪恋。明雪霁情不自禁,歪了头用脸颊偎了偎他的手,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有点没睡好,没事的。”
他来得这么早,而且还不肯进门,多半是有急事要办。是不是他那些部下又有谁出了事?还是戎狄那边有了军报?他怕担心,从来不肯告诉她,可这样子,反而让她更加担忧:“松寒,出了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他笑起来,好看的眉眼,深深的酒窝,“刚好进城,先过来看看你。”
一大早进城,还说没事。“吃饭了吗?”
“没,不饿。”隔着窗子,他探头吻她一下,“我得走了,等办完事,再来看你。”
他恋恋不舍地抬头,转身离开,明雪霁痴痴望着:“松寒。”
他停步回头,披着朝阳的金光,暖得像个梦,贪恋是那样难以割舍,明雪霁慢慢地说着:“我们的亲事,再缓缓吧。”
再缓缓吧,等过了冬天,等北境的形势明朗点,也许她就不用担心了,现在,真的不是成亲的好时机。
元贞一下子跑了回来:“不行。最晚十月十六。不能再晚了。”
明雪霁摇着头:“松寒,再等等吧,。”
“不等,”他低头,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一天都不等,最迟十月十六。就这么说定了。”
他不由分说,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该他定,他赶着要走,明雪霁没再争辩。
元贞走后没多久,邵七来了,手里拿着一摞纸递过来:“妹妹,这是冯大年的履历。”
明雪霁接过来:“哥,我想去趟圆山。”
他什么都不肯告诉她,但他住在山上,如果有事,那边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亲身去一趟,也许一切就都明白了。
车子快快向山中行去,明雪霁拿着冯大年的履历细细看着,邵七坐在旁边,有她不认识的字或者不懂的词句就解释给她听。
威远将军冯大年,四十七岁,出身世家,从前是禁军统领,之后放过几年外任,女儿新近选秀入宫,封为昭仪。风大年共有九次出战,胜七负二,明雪霁心中生出希望,这个胜率,似乎也是一员骁将。
“胜仗中有五次是剿匪,官军剿匪易如反掌,山匪数目既不可能多,武器什么的跟官军也没法比,”邵七解释道,“还有两次胜仗是随元贞作战,辅助策应,吃败仗的两次都是单独与戎狄作战,如果单从与戎狄交战的情况来看,冯大年水平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