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事,不方便让你夫人听着。”祁钰道。
“我一介草民,朝堂上的事,也不必跟我说吧?”元贞拉着明雪霁,转身要走,“要是没别的事,我们走了。”
“慢着!”祁钰抬高了声音,“皇后,你带明夫人去偏殿稍歇。”
明雪霁微低着头,看见钟吟秋怔了下,到底没有反对,起身向她走来,元贞有片刻犹豫,祁钰在笑,带着冷意:“有皇后亲自陪着,松寒信不过朕,还信不过她吗?”
元贞松开了她的手。明雪霁抬眼,他脸上神情晦涩:“别怕,等我。”
“明夫人跟我来。”钟吟秋转身向偏殿走去,四壁涂着椒泥,暖香的气味中透着压抑,明雪霁默默跟上,穿过一道道陌生的门户,来到偏殿。
钟吟秋在主位落座,屏退宫人,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今天夫人新婚,原不该打扰的,还望夫人见谅。”
明雪霁连忙起身行礼:“民妇不敢当。”
“坐吧。”钟吟秋拉她坐下,“我从前叫松寒一声二哥,那么夫人就是我的嫂嫂,不必这么客气。”
隔得很近,明雪霁看见她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也就越发显得眼下的青灰色那么明显,她似乎很久不曾睡好了。身为皇后,有什么忧心事让她睡不好呢?
“二哥从前提醒过我,我糊涂不肯信,如今才知道,二哥没有说错。”钟吟秋亲手倒了茶水,双手奉过来,“还请嫂嫂回去后跟二哥说一声,就说我看错了人,以后再不会了。”
明雪霁听不懂,外面有宫人叩门:“殿下,萃华阁那位得了急病,请殿下过去看看。”
萃华阁那位又是谁,后妃吗?明雪霁思忖着,看见钟吟秋微微皱眉:“让太医过去看看。”
“当值的太医在陛下宫里伺候,没陛下发话不能离开,如今只有几个医女来了,看样子很严重。”
钟吟秋沉吟着,站了起来:“我得过去看看。”
她走出两步又回头,低声道:“嫂嫂待在这里不要走动,吃食茶水等物一概不要动,等我回来。”
钟吟秋离开后,四周安静下来,服侍的宫女进来添了茶水,送上点心,明雪霁没有动,默默等着。
却在这时,突然听见一墙之隔,计延宗的声音:“你对簌簌,根本没安好心。”
第90章
一墙之隔, 计延宗的语声清晰地传进耳朵里,便是不想听,也不得不听着,明雪霁默默坐着, 皇帝是故意的, 否则不会在这时候,独独叫来计延宗。
“我第二次带她见你, 众目睽睽之下, 你撇下我,去跟她说话。”计延宗的声音依旧像从前她常听见的, 沉稳低缓,带着令人压抑的笃定,“你不是不知道这样会惹人注意,但你不在乎,或者说,你更愿意让人发现,甚至让我发现。”
明雪霁咬着唇。她记得那次,元贞给她送来了治脚伤的药, 他故意拣着他们出门时过来, 撇下计延宗到她面前,问她是不是没有用药,又说她的簪子,在他手里。
他那时候, 是想让人发现他们有来往吗?可那时候, 他们才刚认识, 他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护着她,一旦被人发现, 她就是死路一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明雪霁想不出,呼吸一时紧一时慢,喘不过气。
寝殿中,元贞看了眼祁钰,他坐在边上,一幅悠闲看戏的模样,特地折腾这一趟,就是为了让计延宗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陛下说的要事,就是这个?”
“是近来朝中弹劾你的事,”祁钰笑了下,“计翰林如今说的,只是为了讲清楚前因后果。”
“不错,说清楚因,才能让人看清楚如今的果。”计延宗一字一顿,慢慢说着。被元贞踢倒的旧伤还不曾全好,隐隐作疼,想起傍晚在城门口看见的那一幕,心里又惊又喜。她不愿嫁元贞,所以她逃走了,她一定发现了,这世上,唯有他对她是真心。
他会夺回她,他受过的耻辱,一定要让元贞也尝一遍!“你不在乎她会不会被我发现,不在乎她被发现后会不会万劫不复,因为你从头到尾,只是把她当成一件工具!”
工具。明雪霁紧紧攥着手心,那些太久远,已经忽略了的事,一件一件,重又回到心上。灼热的阳光,青石板的道路,元贞绛色的袍角垂在面前,几步之外就是计延宗,药,簪子,他们不为人知,在山洞里亲密的一切,只要有一个字被人听见,计延宗就会发现,那时候她那样怕,冷得像三九天,元贞却只是不紧不慢,说着他想说的话。
他把她当工具。可她这个工具,能做什么?
“说完了?”墙壁另一边,元贞冷冷回应。
“不曾。”计延宗心平气和。他现在对着他,很有点从容,甚至觉得可以俯视。他再不是高高在上的镇北王,而他,以后只会越来越往上走,他会夺回她,她只能是他的妻,谁也休想夺走!“还有我娶妻时,你当众叫走她。”
于痛快之中,又生出强烈的耻辱羞愤。那夜她是换了衣服回来的。这些天他翻来覆去想过无数遍,以元贞的做派,那夜,他们之间绝不可能干净,她换的那些衣服,未必不是元贞亲手脱下穿上,她的身子……不能再想,愤怒几乎能杀人,计延宗极力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