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叫松寒了,怎么,这是不装了吗。元贞轻嗤一声:“皇帝。”
还是这样桀骜。祁钰一阵气血翻涌,努力压下去:“聚众喧哗,御前失仪,你该当何罪?”
“臣在前方为大雍拼命,你却命元持、王之和冯大年半道上截杀我,陛下又该当何罪?”元贞中气十足,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周遭议论的声响一下子达到了顶点,无数双眼睛盯着祁钰,祁钰极力克制着杀戮的暴戾:“朕不曾有过此事,必是误会。”
“误会?”元贞轻蔑地笑,怀里取出圣旨,打开了,举起来给众人看,“这一封是陛下给冯大年,命他暗中监视我,必要时擒拿我的密旨,这一封是我斩杀狼王后,陛下命令元持、王之半路上截杀我,再推到戎狄头上的密旨。”
白纸黑字,衬着龙纹黄绢底子,押着朱红的御宝,官员们一声接着一声,不满指责的声音越来越响,冯大年和王之被五花大绑,垂头丧气跪在地上,元持昏迷着,半边脸青紫肿胀,流着腥臭的血,废物,都是废物,这么多人,居然对付不了一个元贞!
祁钰慢慢看过,目光落在计延宗身上,带着伤,半死不活缩在墙角,他怎么会跟元贞在一处?一霎时想通了前因后果,他是去报信的,给明氏。这个自作多情的蠢货。慢慢说道:“朕不慎受奸佞蒙蔽,以至于误会了你,眼下朕已知道你的忠心,必严惩奸佞,还你一个公道。”
“冯大年嫉贤妒能,谋害忠良,褫夺威远大将军一职,押入天牢!”
“王之离间君臣,罪不容诛,斩立决!”
“元持不孝不悌,谋害亲兄,褫夺燕国公世子位,押入天牢!”
“计延宗褫夺翰林修撰,流放岭南,永不叙用!”
祁钰说完了,看向元贞:“松寒,朕已经重重处置了他们,朕立刻下诏恢复你镇北王之位,还你一个公道。”
“这就完了?”元贞冷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圣旨是陛下亲笔写的,玉玺是陛下亲自盖的,陛下的罪责要怎么处理?”
“罪己诏!”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陛下须得颁罪己诏,向镇北王,向天下百姓谢罪!”
“对,罪己诏!”
“罪己诏!”
喊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响,廊庑下震荡着回声,就好像有成千上万的人一起在喊似的,祁钰满脑子嗡嗡直响,手脚开始发抖,心口闷得透不过气,他有什么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凭什么元贞可以在天子面前耀武扬威! “肃静,肃静!”
声嘶力竭喊着,可没人听他的,罪己诏,罪己诏,罪己诏,铺天盖地只有这三个字,像无数钢钉,一颗颗扎进头壳里,祁钰喘不上气,看见元贞漆黑的眸子,勾起的薄唇,他在笑他,他怎么敢!
“元贞,你!”话没说话,眼前突然一黑,一头从肩舆上扎了下来。
“陛下,陛下!”官员们太监们蜂拥着上前,太医院院正在最前面,掐了人中摸了脉息,惶急地叫一声:“不好了,陛下中风了!”
祁钰躺在地上,大半边身体已经不能动了,迟钝的目光看见元贞慢慢走近,低头看他,高大的身躯投下浓重的阴影,牢牢笼罩住他。
第112章
祁钰醒来时闻到浓重的药味, 他躺在寝殿的床上,不能动,声音也发不出来,听见屏风外语声沉静, 钟吟秋在吩咐朝中重臣:“陛下已下令恢复元贞镇北王之位, 你们即刻去办。”
元贞,又是元贞!
“陛下龙体欠安, 需得静养, 在其期间由镇北王辅政。”
不,不要元贞!祁钰想喊, 口中发出的只是含糊的声响,外面钟吟秋似乎是听见了,语声稍稍一顿,跟着又继续说了下去:“陛下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安静养病,今后若没有本宫吩咐,任何人不得擅自觐见,更不得拿朝堂上的事情来烦扰陛下,若是因此耽搁了陛下的龙体, 本宫绝不会放过!都听明白了吗?”
不, 他能行的,他脑子是清楚的,他的朝廷他的天下,他当然要自己管!祁钰拼命叫着, 呜呜啊啊的声响, 听见外头官员们高声答应, 钟吟秋淡淡的语声:“都退下吧。”
外间安静下来,帘幕一动, 钟吟秋走进来,挨着床沿坐下,垂着乌沉沉一双眼睛,默默看他。
不要元贞,他只是小小病痛马上就能好,皇权绝不能旁落在他人手里!祁钰呜呜啊啊地喊着,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几根手指能动,拼命动着,示意着。
“陛下想说什么?”钟吟秋低头,“是说,不要二哥辅政吗?”
对,不要元贞!祁钰拼命眨眼,点头,用尽全身力气,只能将脑袋微微动上一动,寂静中忽地听见钟吟秋轻轻一声笑。
笑容那样美,像牡丹突然绽放在灰暗里,祁钰怔住了,呆呆望着她,她轻着声音:“可惜呀,晚了。”
她给他掖好了被角:“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二哥也答应了,陛下只管安心养病,朝堂上的事情,从今往后,再不劳你费心了。”
从今往后?什么意思?他的病马上就你那个好,他才是皇帝,元贞休想!祁钰呜呜叫着,努力摇头,不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