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抬眸看了看对面的那个人,那个人歪倒在地, 周身浴血, 一只手死死地捂着还在不断淌血的小腹, 瞧着甚是狼狈。
而他看了看离自己不远的那个该死的还在滴血的匕首,很明显就是伤人凶器。
大阿哥死死地闭了闭眼,沉沉叹了口气,再一次感慨:
真是……糟糕透了。
他真是不理解,汗阿玛为什么不跟自己的臣子嫔妃呆着,竟然突如其来到了这样的僻静地方。
来就来吧,怎么时间点掐得这么好,正巧就碰上他干坏事的时候。
大阿哥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垂下头扫了一眼,地上有一粒石子静静地躺在离那匕首不远的地方,料想方才汗阿玛情急之下应当就是用这个小石子打飞了他手中的匕首。
还真是看不出,汗阿玛竟然还有一颗怜悯之心。
大阿哥眸子一敛,遮住了眸子里那丝不忿与嘲讽。
他还一直以为,这皇权之下枯骨累累,汗阿玛早就过了那个会为某个人而动恻隐之心的时候。
毕竟帝王博爱也凉薄,说他爱民如子可以,若是说他因为某个人而动心摇情,那可真算得上是一个笑话了。
所以,大阿哥思忖着,既然如此,那么方才汗阿玛亲自动手,用一粒小石子将他的匕首打掉,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真的恻隐之心恰好发作,还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想要敲打他,让安分一点,不要动什么邪门歪道的心思?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大阿哥脑子里百转千回,已经想了好几种可能性。
但是苦于康熙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也不知道康熙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不过也是,帝王的想法,若是真有那么好猜,就不会有“伴君如伴虎”这样的话了。
这样的煎熬如同被砍头之前的沉寂,头上始终悬着一把利刃,令大阿哥内心不停地打鼓,砰砰的像是揣了只兔子,急切地想要跳出来。
“朕方才见你拿了匕首,想要杀他,”康熙终于发话了,他慢悠悠地开口,语气中闪烁着真切的疑惑,沉声道,“胤禔,朕倒不知,有什么事,还需要你亲自动手。”
康熙慢条斯理地说完,从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但也不知是不是大阿哥自己心里发虚,这样的话总给他一种康熙很生气的感觉。
大阿哥抿了抿唇,脑中转了好几道弯,陡然想起一件事,指着那边虚弱的人,理直气壮地扬声道:“汗阿玛,儿臣那是事出有因,此人胆子大得很,竟然给儿臣下药!”
“哦?”康熙挑眉,眸子中闪过一道光,问道,“什么药?”
“痒痒……”大阿哥说话说了一半,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个字还未吐出便直接夭折在他口中,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后知后觉感觉出了不对劲,不可思议道,“怎么会?!”
“没中招是不是?”康熙眸子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嗤笑一声,“朕也觉得你健康得很!”
说完这句让大阿哥面色灰败的一句话,他毫不留情地放出了更加令他心肝俱颤的话:“胤禔,你太让朕失望了!你很好,好得很啊!如今竟然还敢撒谎欺骗于朕了!你应当知道,欺君之罪,该当何罪!”
康熙轻易不会发火,他一直以来都标榜自己是个温和的文化人,跟那些随随便便因为一点小事大动干戈的人不同,他总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帝王要喜怒不形于色,这样才能永葆他的威严。
但是今天他动怒了。
大阿哥心神俱震,简直不敢想象,汗阿玛如今发了这么大的火,究竟是气到了什么地步。
一时间,大阿哥心里只有这四个字:吾命休矣!
他可能要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因为“撒谎”惹怒皇帝而被干掉的阿哥了。
关键他还有苦说不出——他也没撒谎,他之所以亲自动手,真的是因为那个痒痒药太过气人。
啧,这死法,真是够憋屈。
“汗阿玛,儿臣不敢。”大阿哥被这确凿的证据给弄得措手不及,但是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在为自己辩解,“但是汗阿玛请相信儿臣,儿臣真的没有说谎,儿臣没那么蠢,这般明显的谎言儿臣怎么会犯!”
“此言亦有理,”康熙沉吟片刻,露出为难之色,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一样,道,“那不若朕来问问这人,看看他如何说。”
大阿哥紧张地攥紧了衣摆,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
他微不可察地往那人处看过去,皱紧眉头。
那个人瞧着面色苍白,没什么血色,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似乎是下一刻就要去见阎王了。
真是惨。
不过,惨点好啊,大阿哥暗中冷笑,最好赶紧去见阎王,省得给他找事。
“这人眼看着不行了,”康熙也皱了皱眉,随后眉峰稍松,扭头看向身后一直随侍在侧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格外严肃的魏德全,扬声道,“魏德全,将他带下去,先找个太医救活了再问话。”
大阿哥闻言瞳孔一缩,倏地抬头看向康熙,矢口道:“汗阿玛,不可!”
说完他就后悔了。
天子要做什么,岂容他置喙?
果然康熙沉下眸子,定定地看向他,喜怒不辨,用一种令人遍体生寒心里发毛的目光看着大阿哥,半晌缓缓勾起一个笑,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调调,他沉声道:“怎么,你在教朕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