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过血的手指又洁白净澈如初。
沈拂尘血液里也翻滚着热意,肆意地横冲直撞着,玉面竟有几分光怪陆离的扭曲,步伐微乱折回院子。
月色暗影,长廊弯弯绕绕,珠帘被长指拨开,珠子与皮肤相触,被捏碎几颗,他表面看着依然光风霁月。
散派弟子夜间巡逻必不可少,路过长廊见到他,出声行礼。
沈拂尘喉结微滚,抬步朝他们走过去,却被一声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喊住,“君离仙尊?”
他偏头一看,时柒站在不远的地方,手端着托盘,上面装着几个馒头和一碟小菜,逆着月光走过来。
时柒笑得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调整过来,笑得自然到不能再自然,那些散派弟子也给她行个礼再去巡逻。
须臾他们便不见人影。
沈拂尘站在原地看向自己走来的时柒,拇指与食指轻缓地摩挲着。
这一段时间来,她还是第一次对他露出这种笑容和用这种语气叫人,开头有点儿假,可他不知为何故意忽略了。
时柒将托盘塞到了沈拂尘的手上,不小心与之指尖相碰,不可控地想起后院那一幕,刚才他手还是沾着黏腻的血的。
她不动声色地敛好神情,直觉这件事不该摊开来讲,而是该暗中再观察一些时日,暂时不适宜硬碰硬。
青年半阖着眼,眼睫被镀上淡淡的月光,“为何给我?”
时柒轻咳一声,真假掺半地说:“抱歉,我前不久的情绪过于激动,又把你的伤口弄出血了,过意不去。”
“见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便想着送一些夜宵给你。”
她确实有过一丝愧疚,但在想到沈拂尘威胁自己的行为后又消散了,而这馒头和小菜是打算从后厨拿回去给自己吃的。
末了,又道:“还有,谢谢你在前殿替我打落那一把长剑。”其实原本时柒也没打算站在原地挨剑。
沈拂尘指尖上仿佛还留存着触碰过她的感觉。
骗子。
以前是,如今还是。
他睫毛帘子垂下又抬起,仔细地端详时柒片刻,没拒绝,单手端着托盘,另一只手从她发上拿下一片叶子。
时柒下意识地躲开,沈拂尘手一顿,却还是拿开了叶子。
她看清他手上拿着的叶子,面露尬意,并不知道对方是想拿下落到发顶的叶子,躲开是对危险规避的本能反应。
沈拂尘捻着叶子,似乎没感觉到时柒的躲避动作,端着托盘转身离开,沾血的白色衣摆隐匿在夜色之中。
时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换成一副思考的表情。
她还是有些忌惮沈拂尘的实力,好不容易重生一回,无论是怎么样重生来的,都不愿落得一个与人同归于尽的下场,亏得很。
但也不愿处处受制于人,所以还是得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
时柒把自己的馒头和小菜给了沈拂尘,又偷偷去后厨拿过一份,回到房间关上门窗,慢悠悠地吃起来。
外面蝉鸣叫得厉害,伴随着清透铃铛音,即使关上门窗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她微微放松,咬一口馒头,再送一口小菜。
等时柒快吃完的时候,房门被人很轻很轻地叩了一下。
她懒懒地掀着眼皮往门纸一撇,没出声,也没去开门,像是在没察觉到一样,伸手斟一杯茶水喝进肚子里。
白叶直接推门而入,反手关上,见时柒坐在茶桌旁,脚步稍一顿,黑色靴子才慢慢地走动起来。
他们安静地对视着,时柒喝了一杯又一杯茶。
她忽说了句:“你身上很香。”
浓郁好闻的茉莉花香,把很难去掉的血腥味掩盖得一干二净。
白叶直勾勾地盯着时柒,闻言过了一会儿才扯着唇角,轻笑出声,狭长的眼尾上挑着,明白她大概是什么意思,却半字不提。
他给时柒倒了杯茶,只说:“我想你了,便来看看你。”
她因为今天的事,态度也不太热络,叹气道:“这是散派的地盘。”
白叶像是失落,半张阴柔的脸侧过,暗影叠叠,“妹妹可是不欢喜大哥来看你,觉得大哥给你添麻烦了?”
时柒否认,“没有,我今天累了,想早点儿休息,没什么事大哥你先离开吧,不然被发现了不好。”
后面那句是借口,白叶如果不想被发现是不可能会被散派的人发现的,好歹是魔族之首,这点儿能力还是有的。
他却不依,想看着她入睡再离开,像小时候那样。
婴儿小小的一只,短胳膊短腿,皮肤白嫩嫩,稍微用些力去碰便泛红,娇气得很,白叶亲过她的脸,红印一天才消下去。
这个小东西是他的妹妹,她一出生,父母便跟他说了,白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魔域那时还是很乱,晚上他跟她睡在同一张床,信不过那些魔族侍女,她们都有被魔族长老收买的可能。
十几岁的少年睡姿比较狂,压得婴儿差点喘不过气,若不是她“哇”一声哭出来,兴许就被压死了。
软绵绵、没什么骨头,很脆弱的一条生命儿。
到时柒两岁学会说话那一刻,她第一句完整的话就是不要和大哥一起睡了,但他还是会在睡前给她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