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谨行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被人拿去火架上烤过一样,浑身灼痛难忍,魂魄也在逐寸抽离一般。
他抗拒所有人的靠近,挣扎间便摔下了床,躺在地上,没有人敢再去搬动他。
意识迷糊间,他仿佛又看见那个藏匿在花丛间的“绿包子”小姑娘。
他看见她整个人蜷起来小小的、嫩绿的一团,缩在花枝间,生怕外面的婆子发现她,所以只得压低音量朝他的方向招手。
一会儿喊累了,安静下来休息陪着他,又始终年纪小,很容易被花枝间一些蝴蝶、蚂蚁之类的吸引了注意力,不时伸手摸摸虫儿翅膀,又低头吻了吻花瓣,好像任何时候都能自娱自乐、不亦乐乎。
他厌极了她这种呱噪又三心两意的小姑娘,不愿搭理她。
可等她走了,他又觉得花枝间空缺了一块,空洞得让他难受。
他趁着婆子不注意走过去,毫不留情折断一朵美丽脆弱的花,学着她的样子低头凑过去,结果太阳灼晒下,花在他手里枯萎掉瓣了。
于是他不由想起,从小到大,那些被派在他身边伺候,心不甘情不愿的奴仆,她们靠近他时,大都捏着鼻子,不耐烦地将他驱逐开,“角落边待着去,晦气的东西!谁被你碰着了,准倒大霉!!”
那时幼小的谢谨行心里便种下了种子,原来如此,他原来是晦气的不祥之人,所以,没有人愿意靠近他,是正常的。
“哥哥...”小谢珥走路磕磕绊绊地朝他靠近,手里还握着刚才那条皮鞭。
她哭得可怜兮兮地,活像被打受了委屈的人是她一样,抽抽噎噎地伸出没拿皮鞭的手,去拉躺在地上的谢谨行。
“哥哥,对不起...你要是生气,可以打我...一下。”
小姑娘停顿了一会,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似的,不由分说就将手里的皮鞭强塞进他手里,然后闭紧了眼睛乖乖地站定原地,小身板绷得直直的。
“县主!!”翠枝等人大吃一惊,跑过来想阻止。
“没我命令,你们都不许过来!!违者发卖!!”小姑娘倔强发令道。
所有人都停顿在原地。
谢珥这人就是这样,即便活过一辈子,栽倒过一次,这辈子吸取了经验,有些东西却始终改不好,譬如她这感情用事的性子。
谢谨行灰眸冷淡地睨着眼前小小的、行为莫名的怪丫头,暗自埋汰和厌烦,但一看到她浑身害怕地颤抖,却还是握紧小拳头,闭紧眼睛的蠢样儿,他平生第一次内心升起一丝玩弄的念头。
他握紧了手中被强塞进来的皮鞭,重伤路都走不稳爬起来,朝她靠近。
所有人都吓得呼吸心跳停顿,做好随时扑过去护住的打算。
然而,谢谨行只是轻轻地,学着她亲吻花瓣的模样,吻了她发顶一下。
以为她会因嫌恶而哭泣,不料她抬起晶晶亮亮的眼眸,惊讶之余,甜蜜地对他笑了。
谢谨行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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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奇怪地发现,谢谨行对谁都戒备抗拒,却唯独愿意让谢珥靠近治伤。
没多久,谢珥就按照大夫说的,帮他把身上溃脓的伤口都处理了。
然后,谢珥发现他除了今天被人打出来的新伤外,身上还有许多针戳和火烫的旧伤,还有各种各样淤痕。
“哥哥,最近有谁用火烫你,用针扎你了吗?”谢珥看着他那瘦弱的身体上布满可怖的伤,忍不住又生气。
谢谨行用看蝼蚁看蠢物一样的目光看着这个小不点,不知为何,看她为自己生气,两腮涨红微鼓的样子总是那么赏心悦目,但他更想看的是,他的靠近,到底会不会让她像那朵花一样枯萎。
“很快就没了。”
当谢谨行喉咙里发出一句生涩发硬的话时,在场除了谢珥之外的人几乎都惊住了。
因为,大家在将军府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没听过行公子说话,有些人还以为行公子是个哑巴呢。
谢珥没能理解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挠了挠脑袋瓜,焦急地又追问道:“你快点说呀,到底谁欺负你了,你是我哥哥,我去替你主持公道,必不轻饶那些欺你的人!”
然后,谢谨行就又不肯说话了。
等谢谨行睡下后,谢珥因为不放心,趁人不备,偷偷拉了翠枝折回桂正堂。
谢珥让翠枝在游廊帮她看着,她自己笨拙磕绊地绕到屋后去,打算窥听些什么。
屋内此时似乎还在争吵,但桂正堂的奴仆似乎都很有默契地避嫌到前院去,有婆子看见翠枝时,吓得过来赶她,翠枝却一脸惆怅地道:“我家主子贪玩,刚刚不小心丢了蟋蟀,就在这个院子丢了,她现在去那边屋子找去了,你们也帮帮忙。”
那婆子一听,赶紧把人聚集起来,不单单是为帮县主找蟋蟀,最重要的是得赶紧把人请出桂正堂去,免得主子责罚。
如此一来,翠枝成功带走了婆子们的注意力,屋后就没有人去阻拦谢珥了。
谢珥踮起小短腿,在墙角辛苦趴了好久,结果被她听到一个让人发慌腿软的事情。
起先听到端阳郡主不断捶打谢景天的声音,发疯乱摔物的声音,听到后来,谢景天有些受不住了,置气地吼了一句:“那你杀了他吧,我不管了,再不管了!这些年来,我谢景天是瞎了狗眼爱上你,还为你无条件接受行儿,把他接来府里也是为了你,结果你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