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哥哥!”
小姑娘在雨中踉踉跄跄,步子不稳走得越来越快,以致摔倒在水洼里好几次,沾了一身泥,身后的翠枝擎着伞跑也追不上她,焦急地在后头喊着。
小姑娘终于跌撞着走到他身边,看清晰了那张一团稚气的精致脸蛋,明亮的圆杏眸,挺巧鼻梁,红唇雪肤,纵然年纪小,却已经能看得出日后将会长成多么让人惊艳容貌的小美人胚子了。
她来到他面前时还差点摔跤,谢谨行下意识扶她,可看着被他扶过的小臂膀上沾有自己双手的血污泥腥后,他像火烫一般立刻松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谢珥全副心思都在他憔悴瘦弱的面容上,没有留意到臂膀上的血,不一会,大雨已经把那些污迹冲刷掉了。
“哥哥!对不起,我不该连看都没来看你,就离开的,都是我不好,你一个人在府里,是不是很寂寞?”
“哥哥!我错了,不管怎么样,你也是我哥哥,我不该丢下你的!”
“哥哥,我在路上给你买了好多东西,有吃的、玩的,还有,你知道什么是九连环吗?我教你玩好不好?”
谢珥一口气噼里啪啦说了好多好多,把心里愧疚的情绪全都借此机会释放出来。
她抵达东林寺那天,长公主就带着愁眉不展的她去同方德大师聊佛偈解惑。
方德大师告诉她,做人,凭心而行,尘世之事很复杂,也不全都是肉眼所见的那样,没有开慧的人,与其做事束手束脚,日后又要后悔,那还不如交给内心,走一步做一步。
大师的话点醒她,没错,世事又怎么可能都是她肉眼所见的那么简单呢?就像上辈子,她以为的庶兄,竟是母亲亲生的,她以为沈言之一颗心完全捧出来给她,以为庶兄厌她至极,把她抢来不过想羞辱她,可到最后,却发现全不如此。
那天夜里,她就睡在兄长床畔,倘若他真的出去做了什么,她又如何发现不了呢?而且她也问过翠枝,翠枝也说他是天亮才离开的,可那时刘荣冯络早已出事。
谢珥决定相信他。
然后,翠枝又忐忑地过来告诉她,原来,之前她嘱人去给谢谨行送的药和食物,都被他完封不动退回来了,只是她不想主子难过,才一直没说。
谢珥一听,当即就央求长公主差快马送她回府。
长公主看着焦急地在跳脚又不断摔倒的小家伙,怜爱地抱起她:“尔尔不想姥姥了吗?要赶回府做什么?”
小姑娘抹了抹脸上的灰,眼神坚定:“姥姥我是想的!但姥姥身边有许多人陪着,府里有人需要我,他一个人也没有,也不肯好好吃药,我得去陪着他!”
长公主再一想就明白了。
这次她明明邀请了将军府阖府上下,可抵达的第一天,她就发现少了那个被端阳郡主逼着每天戴眼罩的少年。
长公主虽然不喜他,但也怜悯他。
“好啊,我的尔尔长大了,心怀多么宽大仁爱,好吧,我的尔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姥姥这就派人送你回去。”最后,长公主虽然极度不舍,但还是派人送她回去了。
“哥哥,这些花,是那天被我不小心压坏的吗?你是为我种的吗?”
谢珥看着院中的花,一下都明白了,鼻子酸得厉害,“哥哥,你人真好!真善良!”
她就说嘛,人怎么可能从一开始就坏?他明明内心那么柔软,知道她上回那么内疚,才会去把那些丢掉的花又捡回来。
谢谨行太不习惯这样的场面,沉着脸继续往后退。他种这些花,一方面是觉得小姑娘同花儿站一起怪好看的,另一方面是他去追车的那天,亲眼看见小姑娘同她旁的“哥哥”在一起,嗔怪地说着自己不喜欢“死物”绢花,而是喜欢“活物”...
就在雨势下得越来越大,小姑娘无知天真地眨着一双亮眸朝他越靠越近,谢谨行面对这么小的人儿手足无措之际,忽听小家伙惊讶地来了一句——
“是什么掉地里了?一撮头发?”
第13章
那是屋后那个婆子被他拽来时掉的头发!
这一刻,少年脸上没有表情,可那颗冷漠冰硬的心脏却不知缘由地升起了丝,前所未有的慌乱惧怕感觉。
“别动!”
在看见谢珥走路歪歪斜斜地朝花泥凑近,准备捡起那地上的头发来看时,谢谨行突然沉声喝住了他。
随后,他很生气似的走过来,一把将那堆头发捡起塞进自己口中。
小谢珥看得目瞪口呆,用小手努力揉了揉被打进眼睛的雨水,这雨可下得真大,难不成她看错了,这是一种种植的她没见过的蔬菜吗?
谢谨行见她被雨打得狼狈的样子,想解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给她遮盖,可低头一看自己寒酸可笑的衣服,又停止了动作,厉声赶她:“你,滚!”
这时翠枝终于气喘吁吁打着伞赶来了,她替谢珥遮挡下一片天空,看着小姑娘眼眸渐渐变红,“县主...”
谢谨行不是头一次看这小家伙哭了,但这次见她默不作声缓缓红了眼眶的样子,不免有些浑身不自在,然后,他忽然想起屋后的婆子还躺着,他在雨幕中匆忙转身去。
跑到屋后,发现婆子表情痛苦,张着嘴发不出声音,他心慌意乱,本来打算亲自了结她生命,把她埋在泥下的,可因为那小姑娘突然闯进,只好打消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