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谨行松开太子后,只是十分平静地同她点了点头。
“这是殿下央求在下找的,对吗,殿下?”
男子目光一直看着翠枝,话却是对那边全身虚软的太子说的。
太子一听,面上立马露出病态的诡异笑容,喘息着点头道:“对对对,是本宫让谢郎君找的药。”
“殿下,此药同院中的凤仙和风铃花气味相冲,轻则致人呕吐腹泻,重则不举,更有危及性命的迹象,劝殿下日后还是不要来此院了。”
灰眸男子冷冷地瞥着太子,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
太子内心憋屈,但碍于他是瑞亲王的人,他不敢动,吃了亏也只得往肚里咽,不然若是得罪了瑞亲王,届时“地下宫殿”不肯再供应他吃了会翩翩欲仙的寒食散,漂亮动人的红棉姑娘不肯侍奉他,那他该如何是好?
“你!你怎么现在才说!”谢珥一听翠枝说谢谨行已经在花厅等候多时,激动得“哗啦”一下子全从水面起来,套着件纱帛滴着水就要往外走。
“县主!县主!你衣裳没穿好...哎!小心地滑...”
谢珥穿装整齐,梳了个流云髻跑出去那刻,有风穿堂而过,拂动院里花草哗啦啦地响,碎光潋滟一地。
少女裙摆漾过的地方好似有朵朵绽放的水莲,清新秀丽。
花厅中向隅而立的男子已经出发得腰背挺拔,肩宽腰窄,没有一丝少年的脆弱感,是成年男子的模样了。
谢谨行十三岁才入族学念书,可他十五岁通过县、府两试,十七岁成为了院试案首,把曾经大热的案首人选沈言之生生压下去成了第二名。
年轻男子一身靛蓝深衣打扮,倒有几分读书人的味道,只是他面上的眼罩太突出,那只灰眸过于冰冷。
饶是谢谨行想象过无数遍,她长大后的模样,可等少女真正站到自己面前,仰起那张五官舒张开,明艳逼人的脸蛋时,他还是有些无所适从感。
“哥哥!”谢珥眼里盈满热泪,大概是近乡情怯,快跑到他面前时反而停了下来,小步小步往前挪。
如今的她已经把路走得很好,再也不会一跑就摔得鼻青脸肿了。
她不知道哥哥此刻看着她,会不会有一丝欣慰,不知道哥哥会不会认不出她?会喜欢她梳这个偏成熟气质的流云髻吗?
谢珥忐忑又欣喜,脸上同时挂着笑和泪,提起裙裾缓缓步上花厅石阶。
“哥哥,你...你怎么会来...”谢珥含着热泪仰头迎向男子。
不料,男子一脸冷漠用灰眸瞥了她一眼,只是态度恭谨疏冷地把一个木匣呈出。
“县主,这是母亲让我给你送来的生辰礼物,她和迟哥在宁兴宫住下,迟哥感染风寒,她整夜照顾迟哥,怕自己身上会有病气过给你,这几日就不来看你了。”
无比陌生距离感十足的语气,分寸拿捏恰好的庶子对嫡女的恭敬态度,深深地刺了谢珥一下。
姑娘脸上久别重逢的笑意和喜色立马褪了半截,“哥哥,你...”
“如果县主没有什么交代的话,那我退下了,还得赶在宫里下钥时出宫呢。”
又是一句疏离感十足的话。
谢珥一时间觉得无比委屈,心里藏着好多话,本想在看见哥哥时一股脑倒出同他诉说。
积累了那么多年的话,大到她如今能畅通无碍地走路,还学会了江州舞,长高了几公分,小到她这些年在江州养了几只小猫,吃过哪些美味糕点,用红薯做过几道美味小食。
以前她每天往庶兄院中跑的时候,即便他不说话,她也能乐滋滋地搬上板凳在旁叭叭说上几个时辰的话,那时候的庶兄虽然也没怎么回应,但至少是认真在听她说话的。
可是现在...他一句态度疏离的话,就成功把她腹中的那些思念他的话全堵了回去。
谢珥也负气地抿紧双唇,捏着拳头一言不发地站在台阶上。
谁知谢谨行非但连看都不看她,径直一揖礼后,就绕过她下了石阶,往外走了。
夜里,谢珥抱着翠枝,在屋里哭得好伤心。
“翠枝...哥哥他变了!他现在交了新朋友...呜呜...当案首了不起了,不在意我这个妹妹了...呜呜...”
谢珥把头钻进翠枝怀里,哭着哭着,气得把手里的木匣一把摔到墙角,木匣“砰”一声摔破,里头一个造型精巧别致,用一块古朴玉器雕琢的风铃花掉了出来。
“县主,你看,行公子送你那么漂亮的玉,可见他并非心中没县主你的。”
虽然翠枝心中隐约对谢谨行抱有一些不好的见解,但看见自家主子哭得那样伤心,还是出言开解道。
谢珥泪眼汪汪地看着翠枝手中捡回的玉,不肯伸手去接,依旧揉眼哭道:“谁说他送的,是阿娘送我的生辰礼,这将军府又不是只有他知道我喜欢风铃花...”
此时将军府,谢谨行的院子。
男子正在月光下辛劳地栽种,亲自给花卉施肥。
这满院的凤仙花、风铃花,已经长成了花团锦簇、风华正盛的时候,比起崇正楼稀稀落落的花,好看了不止百倍。
这都全赖他这些年每日坚持不懈的悉心呵护。
夏夜炎热,连夜风也焦躁,谢谨行汗流浃背,停下劳作的手,用湿透的衣角擦拭了下鬓发。
湿`漉的发丝紧贴在他俊美镌刻般的脸颊上,回想起今天,那个当年欺骗了他,又毫不留恋扔下他好些年的绿色小包子,如今已经长成那样一副倾国容颜,他握紧铁锄的手紧了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