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珥一边抚着怀里的小狗,一边温柔低眉同一旁的谢谨行道。
像是无意的诉说,也像是对上辈子那个明明想学会疼爱人、却无奈每次都吓得她回避厌恶的大奸宦徐徐善诱。
“哥哥...”
谢珥把则灵放下,缓缓按着膝盖站起,来到他面前,目光触及他藏在背后的手臂,袖子上染红的一角,她掏出帕子一顿,想了想,又将帕子移向上方人的脸。
谢谨行起先怔了怔,抿紧唇下意识想后退,可最终又咬咬牙忍住心头慌张停了下来,只以犀利的目光往后一瞪。
杀手们会意,立马整齐转身,离开了门外。
少女踮脚,试探性地,用帕子帮他把脸上被则灵溅起的水花擦掉。
谢谨行皱了一下眉,没躲开,却也没肯迁就少女低一下头,老杨树一样,笔直高耸地站立着。
“哥哥和则灵相处得越来越好啦!我真高兴,下回,我去邢北县要是荣管家还没空,我就又把则灵托你看管。”
“不可。”“汪汪!”
几乎是同一时间,男子和狗子发出强烈的抵抗。
谢谨行接收了半天她刚刚那句话,最后又蹙眉反问道:“你要去邢北县做什么?”
谢珥是专程告诉他的,省得她走了,他又误以为她再也不回来。
“我去买好看的布料做衣裳穿啊。”少女盈盈笑开,“你不知道邢北那边有种料子十分稀缺,连京城的达官贵人都为了能求取一匹布,专程跑邢北吗?”
“什么料子?我帮你买。”他问也不问,一来就说要帮她买。
“不用了,我自己买,挺贵的,怕你骂我败家。”娇小的少女站在他身旁同他开玩笑,“而且,花式我也得亲自挑啊。”
谢珥其实清楚她这个哥哥自幼过惯了苦日子,倘若被他知道买一块布料得花小地方买一套宅院的钱,怕是脸色会不好看,更何况,她现在穷,大概率也买不起,只是去那边看一看,不真的买。
谢谨行皱了皱眉,随后用没伤着的那只手往怀里搜刮一下,发现怀里是空的,有点尴尬,却还是说:“给你买,多贵都不算贵。”
“因为...我...是你哥。”最后他犹豫了一下,有点忐忑,像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谢珥听了,又弯起一双会笑的眼睛,“是是是,我哥哥最好了。”
上辈子他也是这样,残忍无道的大奸宦谢谨行明明手握重权,足以颠倒朝廷,却依旧自卑敏感,她一声事关亲情的“哥哥”,足以让他高兴好久好久,却在她死的那一刻,那样让他万劫不复。
所以,他其实是极度缺爱的吧。
谢谨行有些动容,时隔上次在族学外遇到那个揭穿他的妇人,她满眼失望问他为什么要骗她,还问他有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之后,他再也没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了。
“汪汪!!”则灵眼见它一直视为大恶棍的男子朝少女发顶伸手,护主心切的它哪怕害怕,也要冲出去,咬紧了他另外一只手。
“嘶啦——”一声,染血的袖子连同刀匕“叮”一声掉落在地。
二人目光同时朝地上那把带腥臭难闻血水的刀匕看去。
“这...”谢谨行灰眸一缩,本来想像以前一样伸手去揉她发顶的手狼狈地缩了回来,踉跄了几步后退。
谢珥以为他动作粗鲁被则灵咬到手,没想到他竟是用刀匕刮破皮肉,用血腥去吓唬则灵,一时间,惊讶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见她眼神发怔,他沉默片刻,灰泠泠的眸底染上自暴自弃之色,往回抓起刀匕,又往另一只手的臂上划了一刀,鲜血淋漓。
“我没伤着它,伤我自己有罪吗?”
“是啊...我就是这么肮脏恶心,让人害怕,但是我按你说的,半点没强迫它进浴池!”
男人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脸上肌肉有些僵硬。
“你走吧,别来找我,你的狗也不准再来!”
谢珥压根没时间解释,就被他连人带狗赶了出来。
翠枝和将军府的车早已候在门外了,看见谢珥被赶出来,连忙迎上去,“县主?行公子他...”
谢珥捡起地上被他一同扔出来的竹篮子,那是她从宫中带出来,专门给他留的菊花酒和重阳节糕点。
她拍了拍篮子上的灰尘,抱起则灵,“走吧,回去了。”
谢珥坐上了马车,在车上,她把则灵双腿提拽起来,与它四目相对。
咕溜溜的狗眼一下子装委屈耷拉下去,“呜呜”作响。
她一会捏捏它狗爪子,一会敲敲狗腿,含笑道:“你这鬼灵精,在府里时把张嬷嬷黄嬷嬷她们都咬了,药喝了几副都不管用,活该你被送来哥哥这管制一下。”
则灵“嗷嗷”地把狗头垂了下去。
“但是,哥哥其实对你挺好的,”少女一边笑盈盈抚摸狗头,一边道:“先前你调皮,脚踝这里错了位,有个鼓包,许多马医大夫束手无策,都说不治好那鼓包,尽管暂时看着走路没问题,以后也会发炎溃烂,后果严重,可哥哥把你腿折了以后,鼓包反而没了,把你放在他那几天,你腿也好了,能走能跳,走路也不瘸了。”
少女这么一说,则灵像有所意会似的低头瞧了瞧自己的狗腿,皱了皱狗鼻子。
“我哥哥他自幼缺少别人的关爱,所以他不大懂得怎么去对人好,做的方式可能跟寻常人有些不同,可能会吓到你,但你别介意啊,他真的本性并不坏,你原谅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