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关雎随着山间淡青色的雾气杳然化开,合着山间鸟鸣与晨磬尽数吹向姻缘树。
满树红绳翩然欲燃。
末了,古琴尾音铮然收束,余音久久不散,而叶明澈嗓音骤然打开嗓音,压住琴调——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1)”
“我以钟鼓乐明月,夙夜望之辗转反侧,不知明月可否入我怀中?”
白小姐笑着点头,她没有说什么情话,只是拉住叶明澈的手,和他并肩而坐。
叶明澈坏声一笑,立时将姑娘的手裹入大掌中,携她重奏一曲关雎。
琴音淼然而起,如新月披露,春花吐蕊,鸟鸣山幽的古寺霎时浮上一层粉意,倒真不负姻缘之美名。
而江望却远远站在寺庙碑廊下,沉默的看着。他俊容掩在半明半昧的薄光中,恰好,白歌尘目光游曳而过。
江望与之对视片刻,抬指抵了下军帽,遮住眼下一片冷沉。
他似乎在问:真的决定好了吗?
白小姐报以轻笑,红唇微动,说的却是——
此心安处。
……
所以,关雎。是叶爷爷写给白奶奶的定情曲?
是了,柠檬记得江淮尘也曾对她说过:叶爷爷靠此曲打败了另一追求者。
现在想来,他口中的另一追求者,其实指代是他爷爷江望吧???
想到探花郎那天遮遮掩掩、故作轻松的调子,柠檬无语的抿了唇。
倒也不至于吧,这点事儿他也要和学长攀比攀比?
“嗯?想什么呢,这么开心。”柠檬手里被纳入一杯温热的奶茶,还被贴心的戳好了封盖。
“喝。”那人淡声吩咐。
柠檬呆呆点头,垂头就着吸管轻轻吸了口,才抬头“嗳”了声。
只见叶湛眼底晃着郎然的笑:“这么听话的啊?”
“那学妹,能不能告诉学长,刚才在想什么?”
叶湛语气中并无探究,只是随意开了个玩笑,没成想这姑娘还真的一五一十交代个完全。
她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说完后,低头猛吸了口奶茶,强行平复了下思绪。
抬起眼睫,恰对上学长那双浅褐色的眸,微翘的眼尾拂过一畔浅笑。
柠檬这才回想起林英姐对自己的谆谆嘱咐——
追人得动脑子,要勾,要引,不能太过耿直。
天呐,刚才,她在,干什么?
正当柠檬在脑海里疯狂的思索补救的对策时,叶湛挑起修指,敲了敲扶手。
“这么说,学妹听着学长的故事,还想着别的男人?”
???
什么叫别的男人?哪有别的男人?
“我没有!”端的掷地有声。
“哦,学妹的意思是——”叶湛轻笑,语调刻意拖得长长的,“江逸之,不算个男人?”
“……”柠檬哽住。
觉得自己被冤枉惨了,忍不住辩驳:“我是从关雎,想起学长那天在街上弹的吉他!”
根本没探花郎什么事儿!
她桃花眼低低落着,表情委屈的可爱。
叶湛握在椅子上的指寸寸收拢,喉结上下滚动着,他克制的问:“哦,好听么?”
柠檬尚处于委屈,小小声声咕哝。
“好听又怎么样?”
“反正又不是弹给我听的。”
叶湛听了又笑,身子懒靠在椅背上,闲闲挑眉:“学妹,还挺没良心的。”
“同行仅有两人,学长不是弹给你听的,难不成还能弹给江逸之?”
这话说的,真有几分道理。
柠檬点头,可总是觉得相熟后的学长,变了许多——
少了几分寒松压雪、拒人千里之外的凛冽,多添了几点烟青色的‘恶劣’。
这种‘恶劣’是带着少年气的,拥有骄傲恣意的底色。
仿若清冷的细雪中,忽然降下一笔纸墨,来人以雪作底,运笔挥毫,墨迹铺陈间,又被忽来的雪风,一点点抹平。
这样的叶湛,若不是他默认接近,是绝对不可窥见的。
夏砚柠……仿佛从一副清冷的皮囊下,瞥见了另一个与众不同的学长。
他爱笑,爱逗人,慵懒又爱使坏儿,勾人的厉害——
所以,从前她一直以为学长在模仿探花郎,其实只是,她根本没有好好了解过学长吧?
哎,说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绪。
总之柠檬心脏堵的厉害,像是吞入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既是尖锐,却又酥麻难抑。
好像,月亮从玻璃罩后缓缓朝她奔来
它在她唾手可掇的近处,仿佛只要稍微垫起脚尖,就能触碰的到。
“学妹。”叶湛将柠檬表情收入眼底,忽而勾唇一笑。
微微屈指,灿金的阳光顺势点在额角,又随着他不缓不慢语调浅浅上扬着:“学妹,你得好好想一想,关雎。”
叶湛有意在‘关雎’上重重咬字,而后蜷起腰腹,用狭长的凤目轻轻勾她——
“你真的只听过一次么?”
当然不是了。
在一个月色动人的秋夜。
风与树都温柔。
她站在一颗银杏下,在满目金黄翩然中,也曾听过一调关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