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这般想着,她瞭眼看向身侧的探花。
他神色散诞不羁,薄唇微微勾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阳光顺着他流畅的下颌描摹,仿佛为他的故事渡上一层琥珀色。
夏砚柠踏着既轻又快的步伐,迫不及待的问:“接下来呢?”
“唔。”江淮尘眼里涌动的情绪被一段清浅的笑意覆着,让人看不真切。
他侧了头,薄唇微抬,无端泄出几分少年气。
“接下来啊——”
接下来,那神女轻轻挥手,半山腰一间小木屋拔地而起。
木屋前一口小井,屋前开满了鲜花。他们在鲜花的团簇下,一同生活了十余年。
花枝神女真的不太像是九天神女。
身为稷神的使者,司掌农桑的花枝,却对人间烟火之事蒙昧如孩童。
她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
当然,辰槐也不需要她懂什么,他自己就会很多。
他可以做饭,浆衣,劈柴,缝补,他只需要一个家。
他把木屋里的一切都整治的井井有条。
特别是门前的一颗桃花树,四季花开不败,闲时他总会倚在树下读书识字。
一看便如饥似渴,忘了时间。
每当此时,花枝神女总会凭空出现,变戏法似的掏出另一本书,昂着精致的小脸:“喏,这是近日来你照顾我的报酬。再看就没有咯?”
他连忙接过,树上花雨翩然摇落。
渐渐地,书卷堆满木屋,屋外花开花落十数次,十多个春天过去——
终于,到了辰槐的及冠之年。
那天,日光清暖,鸟鸣稠密。
神女依旧穿着一席粉衣,眉间的朱砂鲜艳璀璨。
她对上男孩的桃花眼,笑容清澈又娇俏,一如当年初见:“生辰愉快,想要什么礼物?”
辰槐比神女高一个头,他胆子很大的伸手,捏了捏花枝的头上的花苞,声音低的不像话:“我想要……你。”
……
“嗷嗷嗷!所以,最后他们相爱了,是吗?”柠檬语里是掩不住的激动,她蹦蹦跳跳踩上青石台阶。
站在比江淮尘更高的一层上,往回望。
江淮尘懒散抬眸。
一时间,二人目光相撞,两双如出一辙的眸缓慢对视。
距离不足一尺。
秋色顺着清暖的日光下落,悄然缀入柠檬清凌凌的眼中,她勾出笑着,恍若故事中的花枝神女。
江淮尘目光怔怔。
倏忽,山顶寺庙里晨钟大盛,疏散又悠远的长鸣荡彻在山岳间,他抬指抵住心口。
一时间,分不清嗡鸣的究竟是,钟声亦或心跳。
山寺未曾到顶,故事还未未完,江淮尘淡启薄唇——
“那花枝神女,捻花含笑,眉心朱砂却不安的摇晃着,她对着辰槐说:‘我非神女,只是生在山间的一只桃花妖,并不值得相守。’”
“辰槐却是摇头,‘在我心里,你就是花枝神女,我心中的观音。初遇那刻,你将我从泥泞中救起,我从此,再也不敢看观音。(1)”
江淮尘睫毛压得很低,碎光跌在长而密的睫毛上,倏忽又随着他抬眼的弧度,撩动一层秋色。
他直视着夏砚柠,将这句词念得缱绻低回:“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仿佛在此时。
故事中的辰槐和眼前的男子,缓缓重叠在一起,江淮尘负着她的相机包,故事中的男孩亦是负着柴禾,坚定的往上攀爬。
夏砚柠心脏重重一跳,抿着酒窝,摇头:“探花郎,你少骗我。我知道,这句梁祝里的词啦~”
江淮尘笑的脊骨压低,呛出阵气音:“是么,可能是哥哥记串了?”
秋风把他的声音吹得含混不清,屋脚一支古檐铃铮然作响。
索性故事已近尾声,山寺也近在眼底。
江淮尘低眸,继续道:“神女扯开辰槐的手,对他说:‘你又被我骗啦,我才不是什么花妖呢,我名花枝,如今历劫结束,要回天庭啦。’”
话落,风起。
神女在男孩的注视下,笑着散作漫天飞花。
花雨掩着一叶秾丽的香气,仿佛在向他诉着别离。
辰槐发了疯的往桃花树的方向抛去,那棵常年不败的花树于刹那间,尽数枯萎。
最后只剩一只枯枝,飘飘摇摇,飞回山上的古寺。
江淮尘眼底潜着清淡的笑,潦草又简单的将故事收尾。
“枯枝抵上匾额,镌刻上神女花枝的名字,这也是花枝寺的由来。”
“……”
“神女,不,花枝,最后的结局——”柠檬笑意滞住,沉默了会,干涩的换了个问法,“这个故事还有结尾吗?”
“没了。”江淮尘笑着摇头。
故事终了,山寺已然出现在眼前。
江淮尘踏上最后一梯石阶,将所有情绪浑然收拢。
可是后面的姑娘还没跟上来。
她呆毛无力地垂着,眼角拖着旖旎的绯红,好像低落的要命。
江淮尘忽然出声:“柠檬,抬头。看那匾额。”
木质匾额被风雨侵蚀,丹漆剥落,上面的字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