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眉心一动,“太子爷,您和太子妃又要换了魂魄么?”
胤礽回身,手指轻敲桌面的一张素笺,“钦天监副监正今早来报,下一次五星连珠之日……很不巧,就在颁金节那天。”
张三沉声说:“这一回您倒是可以和太子妃做好万全准备,以免像上回那样差点出了乱子。”
“这是自然,”胤礽在案前坐下,又问,“雅头临死前提及的那个人……他的弟弟魏珠,你可找到了么?”
张三说:“这半月奴才在外,有心探听此人消息,还真打听到了蛛丝马迹——这魏珠与雅头原是表兄弟,雅头是旗人,祖上曾阔过,而魏珠之父则是汉人,因此他汉姓魏。康熙十一年魏家走水,一家子人全烧光了,独留魏珠一个,雅头之母看他可怜,便将他过继,两人变成了名义上亲兄弟,到了康熙二十六年,雅头家里犯事,男丁皆被流放宁古塔,这对兄弟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从流放队伍里逃脱出来,大概是迫于生计,雅头进宫成了太监,魏珠则在京郊的村子里卖玉米饽饽,只是他最后一回被人瞧见也是大半个月之前的事了,后来就失踪了。”
“失踪了?”胤礽敲金戛玉的声音里也有了一丝惊讶,不假思索地问,“和雅头之死有关么?”
“奴才揣测,很有这个可能,”张三欠身说,“主子若是担心,奴才再出去打听打听。”
“嗯。”胤礽点点头,想了想,从案上的小漆盒里摸出一块金锭子,交到张三手中,“你外出行走,若是没有二两傍身,难免受冻挨饿,先前是我思虑不周,这金子你拿着,回头出宫,先给自己买双新皂靴,有双好鞋子,才方便走天下嘛。”
张三眼圈儿一红,低头看看,果然靴子脚后跟已经磨出了一个窟窿。他是习惯风餐露宿的人,对衣物新旧并不上心,能穿就行,可没想到太子爷千金之躯,竟然还能留意到这一重。
感动是无言的,有些恩情当用行动来报答。他接过金子,朝胤礽深深一拜,然后就走进了漫天的秋色里。
还是上朝。
胤礽站在臣工对列的最前头,有些恍神。那些穿着各色补子的章京们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又是说高士奇与明珠同流合污,又是说御前太监秽乱宫闱论理当斩,还有的说这是索额图授意,定要查清背后何人指使。
没人敢提这背后真正的矛盾源头——大阿哥和皇太子,但有人仗着康熙宽大,小小地提了句皇子党争,随后被万岁爷一个犀利的眼刀子压制下去。
胤礽放眼看着这班大臣,宛若在看戏台上的一出滑稽剧。自从跳出身躯之外看待从前的生活,太子妃就像是他命中的一个变数,秋燥里的一股玉兰花香,提醒他往昔的争夺是多么的愚蠢可笑。
散朝后他依例独行出乾清宫,宽阔的丹墀下却站着一个老臣,似乎在等他。
胤礽不解地望过去,颔首道:“明相,久别无恙。”
明珠莞尔,他和他的儿子一样,长年浸淫于文墨,且不论水平如何,但到底熏染出一副柔和的文人面庞。
他长长一揖道:“老臣今日拜见皇太子,不为别的,只是我次子揆叙如今在宫中当差,他是个老实孩子,不愿走经济仕途,偏要到这宫里当个三等侍卫,请太子爷看在他与太子妃昔日的同窗之谊上,提携一二。”
第55章 是非
胤礽完是无心, 蹙眉望过去,“明相爱子揆叙?和太子妃是旧相识?”
明珠是那种故作惊讶的作派,瞪圆了眼问:“太子爷, 难道您还不知此事么?”
胤礽倏地挑高一侧眉毛, 他又不是傻子,看得出来明珠话里话外的机锋, 上他这来搅弄男女是非, 多少叫人有些不高兴了, 但他还是耐着性儿示意明珠继续往下说。
身后有朝臣鱼贯而出,不时有人凑过来打个千儿,拱一拱手, 毕竟这两人凑在一处说话,可真是稀罕事儿呐!
明珠朝旁人虚情假意地笑一笑, 这才转过脸来一捻唇上胡须,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我那长子成德您是知道的……”
胤礽怎么能不知道呢?明府大公子素有雅名在外,早些年他也有结交之诚意,但听说那人因避讳自己乳名保成, 自纳兰成德改为纳兰性德,后来却拗不过他阿玛明珠执意要跟胤褆穿同一条裤子, 硬生生又给改了回去,这桩改名旧事闹得满城风雨, 以致于胤礽虽然有心邀来一叙, 却不得不因各种外力搁置下来。
眼下明珠这个老琉璃蛋非要从长子说起,还故意咬重了“成德”那两字的发音, 分明就是故意要激他。胤礽从石小诗身上学到了一种我自岿然不动你奈我何的好性儿,脸上一丝波澜也无, 不搭腔,也不打量,只是不近人情地侧脸去望丹墀上的龙纹。
见太子爷没恼怒,明珠笑一笑,继续说道:“杭州有处孤山书斋,听闻成德才学,有心聘请他给江南学子们讲学,那会揆叙还小,我让他跟着他哥子一同下江南游历几年,恰好石都统一家驻扎此地,家中少爷姑奶奶都在孤山书斋读书,这么一来二去,走动得就频繁了些,尤其是揆叙和太子妃,年纪相仿,少年心性最纯真难得……要不太子妃刚被接到宫里,揆叙怎么就嚷嚷着要进宫当三等侍卫呢?依我说,这样的旧相识,少不得互相提携,才好在这宫中行走,您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