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他就这么劈头盖脸来了一句,神情语调都仿佛这初冬的风雨,冷得叫人心里发慌。
白驰一愣。她一步已经走了出去,大半身子在雨雾中。她只戴了斗笠,并未穿蓑衣。
侍书还算机灵,赶忙撑开伞,替白驰遮风挡雨。想唤一声“夫人”,瞟了谢无忌几眼,又拿不定主意。
谢无忌笑了下,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思:“既然当初指天发誓说不会再回来,就不要回来好了。”
白驰疑心他在说赌气话。
谢无忌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白大将军,你不会以为我在说赌气话吧?”
白驰略有些尴尬,心里反而放松了些许,“事出突然。”
谢无忌叹口气:“我已下定决心忘却过往,重新生活,你一直留在都城让我很为难。”
侍书张圆了嘴,表情古怪。
白驰:“……”
谢无忌斜斜的扫过来一眼,像是轻蔑,又像是勾着人,“你今早为何在夹道站住不走?你知道皇后宣了我,特意等在那的?你有话想和我说?”
白驰反应了下,这误会有些大,“我……”
谢无忌抬手,截住她的话,“不管你想说什么,我只告诉你一句,过去就过去了,咱俩是同僚,也仅仅只是同僚,你莫要多想。今早的事很多人都看见了,你大概是不知道宫里的人有多喜欢嚼舌根,你这才回来……唉。望白将军看在咱俩曾是夫妻的份上,这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念在这份恩情上,请自重些,莫要给我惹来流言蜚语。”
白驰被他怼的无言以对,虽然他话说的不好听,却叫她放下心来。如此甚好。
她不是喜欢废话解释的人,再次抱拳:“郡王教训的是。只是我可能还要留在平京城一阵子,陛下刚封了我作检校千牛卫大将军。不过请郡王放心,我会尽量避着些您。”
谢无忌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白驰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被他看一阵心虚,仿佛这个官职是她求来的一样。
白驰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雨雾中。
侍书撑着伞发呆,偷偷看一眼主子,不敢说话。
六年时间,世事变迁,人也会变。
他记忆中那个好性子的主子早已变得模糊不清了。现在他面前的这位,才是他熟悉的,阴晴不定,难以伺候的阎王爷。
破天荒的,今天,主子突然朝他笑了一下,还挺和蔼。
“记住了,往后都这么叫她。”
侍书感觉脑子不够用,叫谁?叫什么?
“这俩人,给我查,问清楚她们和白大将军到底有和关联。”谢无忌的声音在医馆内响起,凉飕飕的,总之不怎么友善。
侍书反应慢了好几拍,总算是回过神,神气活现道:“主子,您放心,就算将来夫人拿刀指着我,要将我剥皮抽筋,我也绝不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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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且安置好铃兰带来的一万人马后,白驰同铃兰说:“得空你去找一趟侍书,带上银子,把我的诛邪拿回来。”
铃兰并不奇怪白驰刚回平京就和前夫有了瓜葛,面上一垮,“啊?你怎么又拿诛邪去抵押?这次是多少银子?啊,不,这不是重点,问题是咱们现在还有银子吗?我现在浑身上下凑不出十个铜板,不信你自己搜!”
白驰:“算了,当我没说。”
她整理着手里的衣裳,不依不饶,叨叨叨:“当初我怎么就瞎了眼的以为跟了你从今后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想当初你活的多肆意快活啊!武功天下第一,没有心肠,只管自己快活!没钱了就劫个富济个贫,我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多畅快多得意!亏得我当初还想过你会打下一个山头,让我去当压寨夫人呢!啊去!我真是青天白日做了一场好梦,要怪就怪那头熊瞎子,愣是把你教坏了,白天黑夜的逼叨天下苍生,黎民百姓,燃烧自我,奉献神谷关。好嘛,他口号喊的响亮,倒过头来拿我们的吃我们的用我们的,你的赏赐俸禄全被他给墨下了。这还没完,连咱前姑爷给的补贴也都一并骗了去。你就一径的听他的瞎话对外人好,你怎么就不心疼心疼我嘛?你看我这条裙子,都是前年的旧裙子了。我这一路上可睁着眼瞧着呢,平京城的姑娘穿的都是最时新的料子,戴的金灿灿的大金步摇,这往后你在都城住下了,我走哪儿可都代表着您的脸面……”
白驰忽然按了下她的肩。
主仆二人心有灵犀,原本还嘴上没个把门的铃兰立刻收声,三两下将衣裳收叠好,凌乱的地方一一扶正,速度快的惊人,抚平鬓上乱发,屏气凝神,靠墙站去。
果不其然,没一会,姬后过来了。
白驰正好有话同她说。
二人要说的话很多,关于千牛卫大将军一职,关于她将在平京城逗留多久,关于她带来的一万私兵。
等一切商议完。
姬后神情疲惫,说:“时候不早了,我要去休息了,你也早些安置吧。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千牛卫的侍从仪卫多是世家子弟,即便不全是豪族出身,身份也不低,不说别的,单是你女子的身份恐怕就让很多人不服。突然让你接任这么重要的官职是有些为难你了,但是我身边可依仗的人不多,只能靠你了。另外,你还缺什么吗?我都一并让人给你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