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她还听说,她的乳母刘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了,抓了白氏的小婢女要带下去教规矩。具体情由公主也听说了,白氏大概是自由散漫惯了,哪里皆可坐,哪里皆可卧。怀着身子也没有当娘的自觉,一个不留神还摸到厨房偷酒喝,吃喝随心,全无顾忌。除了那声名狼藉的郎子君,刘嬷嬷还没见过这么荒唐的妇人。公主有令——暂且不要管她。刘嬷嬷自然不敢违抗,可她也要护着主家的血脉啊。说教几句她不听,便想杀鸡儆猴,抓了她的小丫鬟治她一个“劝诫不利”的罪责。
就是,主子做了不好的事,丫鬟没有劝住,由着主子胡作非为都是有错的。
当时气势做的可足了,呼呼喝喝,似乎捉下去就要打断铃兰的腿。
那情形,比侍书被谢安带下去要吓人几十倍。铃兰哭得可凶了。
不过,可惜了,有人是主仆情深,有人是冷酷无情。白驰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害得刘嬷嬷色厉内荏的强行尬演了一炷香,也没人接招。
最后,连铃兰都哭不下去,眨巴眨巴眼,“嬷嬷,您看,我就是自荐枕席硬跟着娘子的,我在她眼里就是个屁啊,还不带响的!”
很好,刘嬷嬷正觉得没意思,都打算收手了,铃兰又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祸从口出。
还“自荐枕席”,还“屁啊屎啊”,竟还指责主子的不是。
刘嬷嬷手一抬,铃兰被拖走了。
不过,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众人走了没多久,奉命“名为照看实则监视她”的香如就找不见她了,等她着急忙慌的满公主府找人,众人兴师动众,一转头,发现不知何时她已躺在床上蒙头大睡了。
香如看着熟睡的白驰,几乎将下唇咬出了血,她现在非常后悔,悔得心都在滴血。
她是庄嬷嬷的表侄女,因长的聪明伶俐,想谋个前程,千求万求,才求到这位在公主府当差的表姑跟前。
庄嬷嬷原想将她留在身边教导,等公主屋里缺人了就将她填进去,哪知才三个月不到,天降大喜,公主竟然将丢失的小殿下找到了。铃兰听说小主子已婚配,还娶了新夫人,且有孕在身。香如当即心思就活络了起来,求到表姑跟前,希望表姑能让她去伺候少夫人。
庄嬷嬷见表侄女一副急着择主的模样,暗暗摇头,劝她,现在情况不明,让她再等等。香如却自有主意,她觉得少夫人人生地不熟,最是需要心腹,她这个时候甘愿为她驱使,才能打动她,往后才会被重用。要是等少夫人站稳了脚跟,她再去投靠,这心腹大丫鬟肯定轮不到她。况且再怎么说,少夫人肚子里还有个重要筹码呢。反正怎么看,她都不会亏。
庄嬷嬷见她坚持,没得办法,随了她去。她才得了机会跟表姑去了别院。
刚接触的时候,她觉得这个少夫人也太好相处了吧。不怎么搭理她们,也绝不找下人麻烦。她和铃兰侍书打成一片,又笑又闹,她也只看着,不说话。
直到公主亲自驾临,她一句话将婆母给气个脸白耳红。
直到她被公主不怎么待见的从后门送进公主府,这十几日来也无人关照,金丝雀般的圈养着。与隔壁国公府欢迎回家的小公爷喧嚣热闹的场景形成鲜明的对比。
直到她眼睁睁看着少夫人对自己带来的小婢女见死不救,冷硬心肠如毒蝎。
她终于彻底崩溃,悔不当初!
她真是瞎了眼了,会以为这是个好主子,这女人冷漠无情就算了,还蠢得无药可救!
八辈子积了德了,祖坟冒青烟,也不见得有这样的好运,在小公爷未寻回来前结了这门亲,此后余生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只不过是要她听话一点,这都不行!
香如真不知她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换做是她,一定孝顺听话!从小她娘就告诫她,将来嫁了人一定要曲从公婆,卑弱恭顺,等他们百年后,一切还不都是她的!
主子不争气,连带着下人都跟着没好日子过。
香如恨得跺脚,出门的时候也没了之前的小心恭敬,嘭一声带上门,震得院子里无所事事的粗使丫鬟都看了过来。
香如扯着嗓子骂,“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看把你们闲的!活都干完了?没事再将院子里的所有桌椅箱柜都擦一遍,真当公主府是善堂了,白养着你们这些现眼的玩意!”
晚膳后,铃兰回来了。
神色有些憔悴疲惫,精神头却很好,手里拿着一叠写了歪歪扭扭大字的纸。下巴阴影处有一道不太显眼的墨迹。
她很兴奋:“娘子,你知道吗?刘嬷嬷好好哦,她竟然让人教我学写字,念书耶!”
白驰伸出手,“我看你字练得怎样了。”
铃兰羞涩道:“我第一次写,太丑了!”她往后藏,却又很珍惜的样子,“等我写得像样了再给娘子看。早知道是罚我这个,我就不哭的那么大声了。娘子,你是不是知道她们要抓我去写字,才不管我的?”
白驰:“我不知道。”
铃兰:“那你还偷偷去看我?”
白驰颇感意外,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轻功很好。难道养尊处优的日子一过,懒惰懈怠,竟这么不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