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变了很多。
许慕清盯着她纤瘦的背影,恍然想道。
前一两年,已经赚了不少银子的时候,许慕清曾试探性地问过黎安安,怎么不去寻裴故。这姑娘听了她的话,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是时候。”打那以后,她再没听黎安安提起过任何裴故的事。
直到今年,她向她们提起,要来京城开酒楼。
“安安,这宅子可真好看……”
进了宅子,小七的帷幕取了下来,她这几年倒是没怎么变,即使在酒楼里担了个管账的事儿,也改不了羞怯的性子,打量着陈宅的一双眼睛里闪着熠熠的光。
许慕清最欣赏黎安安的一点,便是她对朋友的那份重情重义。
酒楼做起来之后,她便让小七成了酒楼里的账房先生,小七的父母从前也是乞丐,许是秉着爱屋及乌的心思,黎安安让他们两口子也来了酒楼帮忙。这回上京,她便将永安的酒楼交给了小七父母两口子管,自己只带了她们俩和几个相熟的奴仆。
许慕清不似小七一般激动,从前她爹做青州太守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是以眼下只是抱着手臂四下瞧了几眼,语气平平,“这宅子瞧着倒还有几分意思。”
“连慕清都说‘有几分意思’,看来这宅子是极好的。”
小七笑得很开心。
两人在黎安安身后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却不见前头的黎安安搭话。许慕清用眼角余光觑着,不经意地问她:“诶,黎安安,你觉得这宅子如何?”
风里传来黎安安带着些笑意的嗓音,“来京城前我不是给你们看过宅子的图纸了么,这宅子确实是不错的。”
刚刚从永安来到京城,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安排下去,行至宅子大厅,黎安安便没再闲着,召集了跟来的奴仆,一件一件地开始分发下去,许慕清和小七也领到了任务。忙着安顿,没时间说话,许慕清便暂且把心里诸多念头压下去了。
待到傍晚的夕阳落下时,一干事宜才终于暂时告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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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黎安安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院子是今天下午分的,如今这宅子里就只有她们三个女主人,而三个人里又一贯是黎安安拿主意,所以这宅子的管家大权,就这么落到了黎安安手里。这宅子有四处院落,按前主人的叫法儿分为“梅兰竹菊”四个园,索性她便让许慕清和小七自己选一个。
小七要了东侧的兰园,许慕清选了梅园。
她便选了竹园。
这次上京,也没带多少个仆人,她和小七都用不惯下人,习惯了亲力亲为,所以身边也没什么仆人。后来黎安安实在是忙不过来,便选了个老妈子料理家中事宜。这回上京,她也只带了这位成妈妈一起过来。
此时,成妈妈在她的院门口掌着灯,正在等她回来。
看见了醺黄的灯火,黎安安心里一软,三两步便入了园子。
“姑娘,回来了?”成妈妈笑着迎上前。
黎安安笑着应了一声。
“成妈妈,去替我打些热水来吧,我想沐浴。”待进了卧房,黎安安如是说道。
成妈妈应了退下。
热水搬上来,温度调好,黎安安靠进浴桶里,神思彻底放松下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从前的事了,裴故离开后第五个月,她曾收到一封陌生的信,信中人自称是裴故的老师,言明是自己带走了裴故,并希望她不要纠缠于他。那封信言辞辛辣,毫不留情面地批驳她是有多么配不上裴故,若是纠缠只会成为裴故的拖累。
虽然此时已经能较为客观地去回忆这封信,可那时的自己,却着实被这封信气昏了头脑。不甘,却又无力,只因那信中人说的话虽主观偏颇,却有一定道理,同时也敲响了她脑中的警钟。
——若她永远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乞丐,那即便到了京城,也不可能帮裴故抵挡日后的危险。甚至只能依附于他,毕竟,裴故日后遇到的,可都是朝中有名有姓的人物。
这封莫名其妙的信,成了她发愤图强的催化剂。
她一直在等待着那个时机,等到今年,丞相易位的消息像柳絮一样飞遍永安城时,黎安安就知道,是时候上京城了。
热气腾腾的水雾缓缓上升,黎安安靠在水里,安静地闭着眼。
沐浴完毕,她穿上白色里衣,绞干头发,回到了卧房。刚一进门,就见屋里多了个人影,那人影正坐在桌旁,百无聊赖地喝着茶。
——是许慕清。
黎安安没想到她会来寻自己,愣了片刻,问道:“你怎么来了?”
许慕清向来不是个拐弯抹角的性子,耐着性子寒暄了三两句,便压不住心思,将早上没问的话直接问出来了:“安安,你上京城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自然是将‘黎记食铺’开到京城。”黎安安毫不犹豫地答道。
“哦?”
许慕清微微挑了下眉,眼神绕着黎安安的面庞转了几圈,“就没有些旁的目的么?譬如说,”她顿了一顿,语气低沉下去,“你便没想过去找他么?”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这是两人在两年前的试探之后第一次提起裴故,黎安安停顿了片刻,肯定道:“找。”
许慕清为她的坦率惊讶了一瞬。
她细细打量了黎安安的面容,这个小乞丐,好像变了很多,可骨子里的那股愣劲儿好像又没怎么变。她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些年对他闭口不提,我还以为这人从此要成了扎在你心里的一根刺,没想到……罢了,你既然拿定了主意,我便不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