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不喜欢,顾炎突然沉默下来。
这种时候,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可能已经顺着她的这些话,把心里那句埋得最深却最饱满的情感表达出来了。
顾炎却不敢。不是不想,是真的,不敢。
曾经他也以为两个人早就心意相通,即便当时的她还太小,不一定能理解他的所有良苦用心,但只要她按照他预先设定的轨迹,即便是慢一点,他们仍旧能最终走到同一个点上。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按照自己的设想来走。
他以为她会一直在原地等着自己,但她没有;他以为她心里永远只能放下他一个人,直到那个人出现,将他所有的骄傲和自尊打碎一地。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即便囿于狭窄的舒适区,也好过外面的风雨。
他曾经以为何零露会是所有事的例外——直到昨晚那个人又再次出现,他才发现原来越是在乎,就越是胆怯。
寂静无人的深夜,他在对门站了许久,却怎么也不敢敲响那扇紧闭的大门。
顾炎明白他对何零露的感情,从没有缺少过一分一毫。时至今日,他仍旧有着为她孤注一掷的勇气,即便遍体鳞伤,也要为她千千万万遍。
但在彻底坦白之前,他想要选择等待。
在他完全确定何零露对他的心意之前,他不想贸然跨出那一步。因为即便只是遇上她迟疑时淡淡的一下皱眉,也会使他跌入谷底,万劫不复。
何零露原本就已经摔得有点儿糊涂,闭着眼睛又迟迟等不到顾炎说话,路程的后半段忍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顾炎之后拖着哈欠连天的她去相熟的医生那看得时候,朋友特别幽默地说:“看这状态应该先递个枕头。”
顾炎想笑又笑不出来,带娃似的把她抱坐到椅子上,再给她无处安放的两只小手搭在膝盖上,说:“赶紧给她处理一下伤口吧。”
她血混着头发都快干了,顾炎想先给她整理下,然后手在她脸边来回描边半晌,到底还是不忍心:“你看看严不严重?”
“还好,缝不了几针,位置也比较隐蔽,以后涂点祛疤的药膏,再用刘海遮一遮,不凑近看,看不出来什么的。”
“你用那什么美容针吧。”顾炎叮嘱。
朋友:“肯定的。”
“再用那么可吸收线。”
“这是标配啊。”
“你手艺呢,行不行,要不要请你们这边负责医疗美容方面的专家?”
“……”朋友轻叹了声,说:“你这也太紧张了!没必要啊,就是一小得不能再小的手术,跟你说不难就是不难,我这实习生都能给你整得服服帖帖。”
顾炎挑眉:“你还想喊实习生?”
朋友都气笑了,把他推去一边,准备各样东西。
给何零露消毒的时候,他事先提醒:“会有一点疼啊,忍一忍。”
何零露还没来得及反应,顾炎先忍不住插嘴:“你动作轻一点,她特别怕疼。”垂在两边的手握了握拳:“要不要先打点麻药?”
朋友实在受不了:“再说话,就让护士请你出去。”
他一边摇头,一边拿棉球擦了擦伤口。何零露原本还在悠闲听着他们斗嘴,突然觉得额头一凉,紧跟着针刺似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气。
刚摔下来的时候,她完全懵了,身体因为处于应激状态,难以察觉到疼痛。等后来所有感觉慢慢回笼,又因为伤口已经暴露了一段时间,疼痛的感觉也并不强烈。
直到现在医生开始帮忙处理,她才真真正正知道什么是痛彻心扉。
何零露只觉得脑袋被凿开了一个大坑,医生每一次清理消毒都像是把这坑挖得更深更大,直到连脑仁子也要露出来。
即便后来麻醉很快生效,疼痛感消失,这种要把她皮肉掀开、任人宰割的恐惧感,还是让她透不过气来。
豆大的眼泪不停涌出来,她可怜巴巴地看着顾炎。呜呜呜。
“……”方才还一堆意见的顾炎,这会儿一个字,一个标点都吐不出来。
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克制身体微小的颤动,何零露的眼泪每多滚一滚,他整个人就如被抽筋剥皮似的疼痛。
他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说服自己只是拿冰冷的手按住她肩,无言安抚她情绪,而不是带着她一道从这个房间逃出去。
但这份脆弱的镇定,还是在朋友缝针的第一时间宣告土崩瓦解。
顾炎这个到了而立之年的男人,成熟稳重的警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此刻居然眼帘一垂,慌忙移开视线。
完全用不着护士出手,他自己走了出去。
这一幕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何零露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干嘛去了?”
医生轻嗤声,说:“随他去吧,一个劲的叽叽歪歪,他不在不是更好。”他忍不住抱怨:“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怎么现在娘炮兮兮的。”
他三下两下把针缝好,向着她努努嘴:“小妞,你跟顾炎什么关系?”
何零露当即愣了愣,什么关系?她也挺想跟他有关系,但一直以来,两人好像总绕不开邻居两个字,要么是邻居家的小哥哥,要么就是欠着钱的邻居家。
何零露投降:“是邻居。”
医生看她还是有点讷讷的,觉得她肯定是因为麻醉上头了,连忙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在这儿歇一会儿,自己则出去找顾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