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让他最终说不出口的,终究是玉澜眼神的陌生和疏离。檀喆不适应,十分不适应,这让他咬着牙强撑着不想说什么解释的话。
“那现在,檀大人倒是有个选择,”玉澜在软榻上坐起来,对檀喆微一挑眉,“要么檀大人好好陪令堂去边塞暂且休息半年,等半年后我消了气儿,兴许还能让檀大人回来官复原职。倘若檀大人不肯,那我只好给檀大人找个其他的职务让檀大人过渡一下了,到时候官职变小了,檀大人还得多见谅。”
她眉眼间似笑非笑的模样,像极了她过去和那些世家宗族周旋博弈的样子,慵懒,玩世不恭。
檀喆抿了抿唇,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他告诉自己不能这么轻易的一走了之,眼下不是随便赌气的时候。
于是平复了一下呼吸,檀喆避开她的话锋,直接问道:“眼下圣上对亲政收权一事虎视眈眈,也一直在前朝拉拢自己的势力。长公主如今贸然调动自己这么多官员不是明智之举。尤其乔淮书虽年长但常年在地方做官,对京都官场还不熟悉,顾玉章心高气傲,虽有雷厉风行的魄力凡事却少了一份回旋的余地。长公主择人还需再考量一番为好。”
他言辞恳切,没有丝毫含沙射影的心思,是为她考虑。这些玉澜听得出来,她低头默默地不说话。
檀喆看她沉默不语,以为事情有了回旋,正想再多说几句,玉澜却淡漠地开口:“檀大人的话我记下了,可这大殷若只有檀大人一个人能担左相之职,那想来是大殷的悲哀。能担此任的人想来还是有的,至于是谁,不用檀大人操心。”
她仰头冲他微微一笑:“想来灵犀最近也盼着与檀大人重叙旧情,我也给檀大人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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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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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玉澜。
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玉澜这句话时故意气他的。
可他还是生气了,真实地生了气。
又不愿意承认,也不想相信她能说出这样阴阳怪气伤人的话,以至于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这句话时真心的?”
玉澜回得更快:“不然呢?”
她凛冽地望着他,似乎浑身都紧绷着,防范着。
檀喆心里狠狠一坠,又觉得荒唐。他不由得想,自己在边塞听到这个消息,生怕她有什么闪失而快马加鞭赶过来,到底是图什么?必然不是图她此刻将他排斥在外言语相伤。
“好。”他点点头,不知道再说什么,又说了个好字。随即一行礼,转身就走。
走到大殿门口,他的身形霍然停下,挣扎许久,他又回过身:“江照既已被贬为庶民,最好再另行寻找军中得力的倚仗。萧凉川和你那个男宠最好都要多斟酌一下。不要冒然行事。”
说完,他似乎唯恐玉澜再说什么伤人的话,也不敢在她身上再多停留片刻的目光,再一行礼,转身离去。
玉澜在软榻上静静地听,静静地看着。
终究是练过武的人,身姿笔直,就算此刻被变相收回权力,行走时脊背依然不肯弯下半分,也不会回首再看一眼。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如此。
云舒进来时,就看到玉澜看着前方默默出神。她轻手轻脚地给玉澜倒茶,神色担忧。
良久,玉澜淡淡开口:“檀喆如今空有左相之职却无左相之权,是如何未经我允许就进入这集仙殿的?”
云舒心里一惊,连忙跪下:“殿下息怒,奴婢看长公主最近颇有烦思,正好今日檀大人要求见殿下,奴婢自作主张让檀大人进来,奴婢该死,请殿下降罚!”
玉澜一只手臂撑在软枕上,垂眸望着她,她凝望了云舒好一会儿,轻轻笑了一声:“哪里,你自作主张的事,想必不止这一件,云舒。”
云舒身体一抖,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把眸光收回去,不敢说话。
“张太后名为死于疾病,实际死于中毒,这件事我从来没和外人说过。但想必,云舒你也是知道的吧。”
玉澜似笑非笑,一双眼睛笑得微弯,眼神却狠厉。
“我把整个紫微城交给你来打理,张太后的清和殿是我强调过最需要严密看管的地方。能让人进去下了毒,那到底是你云舒没有能力,还是你私自放人进去的?”
顿了一下,玉澜轻轻问道:“什么时候,和皇帝勾搭上的?”
云舒的身体因为这句话而狠狠僵住,她自顾低着头,她的额头已经完全抵在了地面上,一双藏在玉澜视线外的眼睛骨碌碌直转,身体直发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玉澜本就心情不好,见云舒低头装傻充愣,心里更气,一杯茶水砸下来,怒声道:“说!”
茶杯碎裂的声音清脆,外面的珞明香染担心情况跑进来,却见云舒跪在地上,茶水溅了一地,坐在软榻上的是盛怒的玉澜。
两个贴身侍女远没有云舒这样的老资历,当下骇得一起跪下,为自己冲动跑进来请罪,但自然是不敢说一句为云舒求情的话——能让玉澜气到这个份儿上,必然不是轻饶的小事了。
玉澜气场太强,云舒在重压下终于痛哭出声,只一昧磕头:“殿下,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殿下我错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殿下恕罪,求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