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先是视觉动物。”
庾殊鼓励许夏致道:“冲一下,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许夏致点点头, 半晌过去,又扭头向庾殊:“可是你几天前不是这么劝我的。”
庾殊:“......”
他支吾一下后,手扶着许夏致脖颈果断贴了贴她的额心:“相信当下。”
时间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可变的尺。
对于台上的表演者来说,每一秒都像是一个文明迁徙一样长,但对于台下等候上台的人来说,或许就是轻轻翻过一页剧本。
许夏致组抽签抽到第四位,但很不幸,第三位恰好是译制片组。
许夏致忙着巩固自己的配音情绪,并没有详细看每一组的表演,但到了老郑这里,她还是抽出了空。
老郑配的是1954年版本、由格里高利.派克领衔主演的爱情喜剧片《百万英镑》,荧幕中格里高利.派克英俊沉稳略带忧郁的长相,搭配老郑如同苦咖啡般浓郁厚重的声音,给在场所有观众和评委视觉以及听觉的双重享受,即便最为苛刻的董成老师也给出了27.6分的高分。
休息室里尚未表演的四组同时感受到了压力。
许夏致下意识看向庾殊,他倒是云淡风轻不受干扰的模样。
庾殊站起身,修长的手指弯折在衣领口整理了一下长衫,又从耳后取下面具的流苏。
他回过头向许夏致,嗓音微沉,让人分为安心:“我上场了。”
舞台霎时暗了下来。
偌大场地、近千号人齐齐噤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暗色中只余泛白轮廓的那个人。
——啪嗒
一道光束陡然亮起,竟然恰好照亮台上之人半张上过京剧妆容的脸,怪诞、诡异、以及极尽瑰丽感铺面而来,紧跟着是一声旦角上场前开嗓的吟唱,“玉生”比男性纤柔、比女子珍贵的嗓音就通过场地顶级的收音设备传送到每一个角落。
休息室里压着声音的惊叹传来:
“庾老师真的好强!这种声音怎么能发得出来!”
“不行,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我真的爱死这一身月白长衫了,能不能焊在——”小姑娘话说一半,顿然卡住。
她以一种兴奋又尴尬的表情偷偷向周围坐着的许夏致,发现庾老师的正牌女友还那么淡定时,收敛了几分。
但是,只有许夏致自己清楚,她其实没有表面那么平静的。
庾殊的配音能力她清楚,庾殊曾经为了一个京剧角色在北徽学戏六个月她也清楚,不过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她没有指望庾殊能够全然捡起来,谁能想到,他就是做到了。
台上的人张力极强,而摄影组灯光组与他商量好似的,他配玉生时,光线就略是明亮,落在长衫和妆容上,而等到他分饰浮生时,光线就沉下来,落在他金色的半张面具上。
随着人物不断的黑化,光一点一点被剥夺,直到只余一丝微光,从面具下摇动的流苏上划过,形成银白色的光弧。
玉生和浮生争夺这一具身体时交错的对话、声线的改变,往来纠葛听得让人耳朵缭乱。
实在是令人震惊!
等一声枪响、分裂出的浮生和玉生砰然倒地时,整个休息室安静下来。
许夏致都没有等到出成绩,就可以毫无保留地确信,庾殊已经发挥到了他的所有,他的单人剧的分数不可能有其他任意一组与之抗衡。
她心里隐隐有些激动,没有等工作人员来叫,就直接走了出去。
休息室与比赛舞台之间有一条不是很长的通道,许夏致与下台的庾殊迎面相遇。
在灯光和跟拍的摄影小哥反应过来之前,庾殊已然在众目睽睽下轻轻拥住了许夏致。
这是很短暂的时间,在影像画面里可能只有一秒,但冰凉的面具贴在许夏致的面庞上时,她还是一个激灵。
庾殊凑近她耳边,声音很低,带着刚刚急速压嗓又释放的磨砂质感:“去上台吧。”
“回来给你草莓蛋糕吃。”
许夏致一怔,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仰起头看他,正对上庾殊像是哄小孩的、安抚的目光,浅棕色的瞳仁里浸满了温柔。
许夏致喉头一滚。
明明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偏生给予她许多底气。
她向试探着围过来的工作人员瞥了一眼,在他们开口催促前,向庾殊道:“还想要一个草莓冰淇淋。”
.
幕后与幕前的区别究竟有多大?
铺天盖地的误解与看见并被喜欢之间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当许夏致站在一片漆黑的舞台中央向下去看人山人海,薄荷绿色的“金刚钻”的灯牌连同“夏庾合”的长条荧光宣传横幅占领场地的一大片区域时,还是被狠狠冲击了一下。
许夏致平复的心情重新翻涌。
七天前的一个深夜,庾殊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摩挲道:不是只有最好才值得被喜欢。
微博金刚钻超话里无数相信她的人鼓励她说:尽力就好。
可真正站在这里,她才能直白地感受到那些话背后的包容和力量。
她曾不断的计算评分数值与对手较劲,她曾迫切的想要一个冠军为她的事业做更好的铺垫,但现在,她所有的注意力只想给她喜欢的配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