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知足》的铃声从休息室传了出来。
只有三秒。
许夏致单手把桌上的书摁住,另一只手捞过手机看清屏幕上“S-A”立刻挂断。
她把手机放在手边,刚翻了一页书, 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次连一秒都没有,几乎是伴着前奏,许夏致就让它哑了火。
她定定看着憋屈的、像被人绑架堵了嘴的手机, 思绪繁杂到她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她只是觉得,这个时候没办法见庾殊。
十年前的梦魇再一次笼罩,时光铺陈, 她似乎看到火树星桥的不夜街车如流水,她就在人最密集的某处, 说:庾殊现在算什么东西, 我不想见到他,他能滚多远滚多远。
历史几乎重叠, 在她说完后,繁华的街市、喧闹的人群,所有的一切如同退潮一样急速退却模糊,只留有街灯下被锐化凸显的少年。
庾殊和她四目相对,转头离开。
“怎么去拥抱一道彩虹,怎么去拥有一夏天的梦......”
“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注1)
许夏致如梦初醒。
她手紧紧握成拳,看着屏幕大亮,莹莹倒映着她的面容。
在她的双目之间,明确的“S-A”标注在手机上。
庾殊他,没有走。
许夏致抿唇,半晌,她握成拳的手指松开一个缝隙。
她伸出食指,最终点了接通。
许夏致还是想听听庾殊要说什么。
就像十年前,他眼神复杂,想说却最后保持沉默、被吞没的话。
“夏天——”
许夏致面部线条绷紧 。
“有件事情我做错了,那天你说赌气话让我去你家时,我答应地太过草率。我和你之间,我从没打算糊糊涂涂的开始,更不打算糊糊涂涂结束......”
休息室偌大的空间寂静无声,只有许夏致握在手中、贴在耳边的手机持续传来庾殊低哑的声音,“现在我要开门了。”
“有些话,我要当面和你说。”
许夏致一惊,她回头的瞬间,门应声打开。
光如同破开阻隔阴翳,前拥后挤涌入休息室,顷刻间周遭跨越了一个明亮级别。
许夏致看不清庾殊的脸,他背着光,泛金的轮廓与隐匿于阴影的面容形成巨大反差,直击人心。
她只是下意识握紧手机。
“许夏致,我喜欢你。”
“是想和你交付信任、互换真心、一起走下去的喜欢。”
“是从重逢开始,就把这个当成我们唯一终路的喜欢。”
砰、砰、砰。
许夏致听见了她的心跳声。
她分不清声音在空气中和在手机网络中哪一个传播速度更快,但此时,0.001秒都不到的时差被她的情绪捕捉,两道一模一样的话先后贴近她的耳廓,伏着她的脉搏,在心湖层层推开接连不断的波痕。
之前对峙时的镇定强势、独处时的阴霾恶念,被强光撕破似的,弥散地干干净净。
等她思绪几经周折、回神过来,庾殊已经靠她这样近。
他耐心地问:“你听得明白我说什么吗?”
许夏致在他坦诚剔透的眼神下无处遁形。
她十八岁尚且能够维持的风度傲气,十年之后,在更加成熟的她身上,却变成了一种扭曲。
想放弃却不甘心,想得到却处处顾虑。
她本不是这样的人。
许夏致眼睫闪动两下,想别过视线。
庾殊不允许。
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将她垂在耳畔的一缕头发挽在耳后,之后像是暂停一样,定在她的耳畔。
“我大学去美国,是冲动下的决定。”
他嘴唇翕动,化繁就简道,“我在旧金山没有恋情,后来进入演艺圈,我也没有恋情。”
“你知道的,我们这个圈子情感来去流动地像水一样,但我......”
庾殊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像是调节气氛似的,他淡笑:“我妈觉得我在美国弯了。”
啊?
许夏致眼神闪动,像被吸引似的缓缓坐正了身体。
“所以一段时间,我妈很着急。后来见我不准备发展任何感情,连我弯不弯都不在意了。”
“我不想让我妈催我,才雇佣一些人帮我。”
庾殊很郑重地扶起许夏致的面颊,与她对视:“我和她们没有任何关系。”
半晌,许夏致开口了,她声音很轻:“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个话题转得很生硬,庾殊疑惑看她,但还是如实含蓄道:“在蔡荔把你当成,我的乙方时。”
那个时候啊。
许夏致仰头,视线掠到顶灯上,幽幽放空。
“那之前的话——”
许夏致直视庾殊,在对上他清澈真诚的眼睛、看到他认真听她后文的模样时,“有关萧漫”四个字就突然卡在唇舌之间,不能前进一步。
她噎了噎。
这个动作极其细微,说是毫厘之间也不为过,但庾殊就是感觉到了。
许夏致在犹豫。
这一刹那,庾殊的不好受与煎熬一同翻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