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贺雪岐的眼中,他看不出他和那二者有什么区别。
见少女像是被吓到了一般一动不动,宿启鸣更是着急,一边去抓她的裙子,一边口齿不清道:“我会反省、我一定反省我自己……”
伴随着温热涌出的血流,他身上的剧痛像是麻木了似的,变得不再明显。
他要活,他要活下去!
而少女,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他只能想尽办法乞讨少女的怜悯,好为他布施下一道赎罪券。
他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饶了他吧!
但是,这样的姿态,似乎反而激怒了护食的疯犬。
“道歉能解决问题吗?”少年揪起他的头发,冷笑起来,“那把你这双没用的眼睛挖了,再说声对不起,是不是也就没事了?”
血腥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
“我错了,我错了……啊——!”
他以为,在被贺雪岐“凌迟”以后,他不会再发出比那更大的叫声了。
他错了。
刀锋的边缘,哪怕只是虚虚地擦到,都会有种自己正在被烙铁的错觉。
但比那更恐怖的,是被“烙铁”的部位,竟是人身上最为脆弱的眼球。
他依稀听见,少女急急地喊了一声——
“贺雪岐!”
在宿启鸣的心中,这声音无异于是仙乐。
但即便如此,刺白的反光仍旧毫不留情地笼罩了他的全部视线,好似要将他的视网膜荡平。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瞎了,他的眼珠要被活活挖出来了!
“啊……呃……噗呃……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惨叫后,宿启鸣的头发湿得像是在水里泡过一样。大量的汗水从额角和脖子冲刷而下,把黑红的凝血痕迹冲刷成一道道的淡粉色。
盐泡进伤口里,火辣辣的疼痛,像是有人将手指无所顾忌地探进来,再狠狠地将它二度撕裂。
但即便是疼到脖子上的青筋暴突,他也不敢动一下。
“呜……啊……”
——那果真是“错觉”。
他的眼睛还好好的。
但这份“错觉”,倘若一个不慎,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现实。
闪烁着寒锋的锐利刀尖,离他震颤到近乎涣散的眼珠,只差几毫米的距离!
*
……她在干嘛?
祝水雯懵了,她不理解自己的行为。
在少年落刀的那一刻,她原本迟钝的身体,突然轻捷到了奇异的程度。
连她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等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经冲过了过去。
细嫩的双手死死地环住了他的腰,仿佛是在抓住一只即将从悬崖上跌落下去的伤痕累累的烈犬,一句微弱的“不要”脱口而出。
这么轻的音量,他……听不到的吧?
不,这种情况下,他即便是装作没听见,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祝水雯不是一个有自信的人,即便事已至此,她依然在怀疑自己——
她真的,可以制止明显处于“异常”状态的反派吗?
被她拥着的躯体变得僵硬,在祝水雯看来,这大概是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把她甩下去。
那股按捺不住的杀意在沸腾,已经到了不屑隐瞒的地步。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得循着本能哀求道:“不要。”
等下一声时,她的声音中已然多了点哭腔:“贺雪岐。”
她听见少年的呼吸声变得剧烈。
*
足足一分钟后,那把刀从宿启鸣不敢眨动的眼睛上慢慢地移开。
“给你十秒钟,滚出去。”贺雪岐的语调听着极其压抑。
宿启鸣像是傻了一样,愣在了原地。
在倒数到“八”的时候,他才跌跌撞撞地往外冲去,转眼间就消失在黑暗中。
……结束了?
脑中刚划过这个念头,少女突然感觉到,自己环在他腰上的手腕,被狠狠地掐住了。
随即,她身不由己地倒退了两步,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有厚厚的上袄做垫,她没有感觉到疼痛,但那股胃痉挛一般的感觉,在少年欺身过来的时候,再度发作起来。
她好像高兴得太早了。
*
“如果没记错的话,到今晚为止,你的拒绝还没有到第三十次。”
贺雪岐的表情是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外露的讥诮。
好似那层裹在他疏冷外表上的那层厚重冰壳,因着这接二连三的意外,尽数碎开,以至于他都无法控制住自己了。
那双幽暗的瞳孔里,是不断摇曳着的烈火。
下一秒,冰凉的刀柄硌住了她柔软的下颌。
刀鞘圆润的弧度包裹着刺人的杀意,金属和少年的指节,她说不清哪个的温度更冷,只知道自己在不停地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