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
不过,她在他面前扯得谎已经够多了,即便再添这么一件,也无伤大雅。
甚至于,通过这句话,他还额外得知了一个信息——
即便是被梦魇缠绕,她似乎也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那么,他那些见不得光的絮语,她听到了多少?
再往深层想想,在身体无法动弹的状态下,她是否能清楚地感知到,她的指尖在被某个过分僭越的混账细细密密地啄着呢?
明知道可能性不高,但思及此,他的心底竟然滋生出阴暗的喜悦来。
快要忍受不下去了。
靠近了就想牵手,牵手了就想拥抱。想着“从普通朋友开始”,但实际上,在她无意中暴露“男主”这个特殊称谓后,这场他默许的“欺骗”便行走在了摇摇欲坠的钢丝上。
在她的心中,顾瑾宴是“男主”,那么,女主角是谁呢?
……是她自己吗?
偷偷书写的少女心事,特别定制的特殊称谓——那么,他贺雪岐,又算是什么?
如果保护她的是顾瑾宴,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想,应该不会是“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这般近乎冷酷的说辞吧。
也不会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会澄清”,一副想赶紧和他撇清关系的样子。
更不会因为和他多说了两句话,一看到顾瑾宴来了,就慌慌张张地想要躲起来。
——幸好,被他截断了。
顾瑾宴对今日的风波一无所知,少女等不来她心中的骑士,只能被迫接受恶犬的守护。
若非如此,他此刻,绝对、无法保持理智。
*
“贺雪岐……”少女似乎在斟酌词句。
叫他名字的时候,她的尾音带了点轻飘飘的上扬感,一旦拖了长音,总有种正在撒娇的微妙娇态。
要是能藏起来就好了。
如果再卑劣一点,他会怎么做呢?
要挟她?强迫她接受那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该不该称之为“喜欢”——过分扭曲的独占欲?
这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即便是被欺负了,她恐怕也只能眼眶红红地做着无用的抗议,一边抽抽噎噎地哭,一边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少女伸出手,一无所知地扯了扯他的衣服,生硬地转移话题:“舞台剧……你会参加吗?”
明明她才是避而不答的那个人,眼神里却是为难又哀求。
落在他眼中,仿佛是在委委屈屈地控诉:她正在被他逼上绝路。
“……不知道。”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但内心却是恼怒于自己刹那间的踌躇。
对他而言,这几乎能归入“怯懦”的范畴。
“我听到、他们来邀请你了。”
“我没答应。”
“是……对演戏没兴趣吗?”
怎么会没兴趣呢?
一个随时都能戳穿、如泡泡般脆弱的剧本,一位错漏百出、却始终以为把马脚藏得很好的笨蛋演员,他却甘之如饴地陪着演了下来。
“……还算有点兴趣吧。”
——实际上,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推测着她的用意,说出了模棱两可的说法,他想,自己已经患得患失到了愚蠢的地步。
他分明不想止步于这种关系,却又担忧打碎之后,是否连“被伪装”、“被哄骗”的资格都会被剥夺。
主动权是她的,而他只能选择“接受”与“不接受”,无法再索要更多。
只能悬置在濒临破碎的冰面上,像是等待末日降临时神灵的宣判般,等待有朝一日可能会出现的“奇迹”。
“那,要不,参加吧?”她说着不知道是不是临时编造出来的胡话,“这样的话,你也可以当男主啦。”
沉默了数秒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好。”
仿佛脚下那层薄薄的冰层砰然碎开,他如一个旁观者一般,冷静而清醒地看着自己着魔般地踏入裂隙。
然后,心甘情愿地接受被静水捕获的结局。
*
——只想成为你一个人的男主角。
*
祝绯绯站在校门口,蹲在路边,用树枝去拨弄地上的石子。
……到底要等多久?
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到校门口等妹妹。
实在是教室里的气氛太压抑了,她临阵脱逃了。
——倒也没逃多远,去了一楼的厕所。
在目睹袁瑕仙离校后,她才从另一侧出来。
「姐姐跟我一起回去嘛!」
——这是祝水雯磨了她好久的事,即便此刻她的心情乱糟糟的,也没想过要食言。
但等了好久,也没见祝水雯出来。
少女说“有点事要迟一点,姐姐可以先走”,她没理。
但是,时间都过去了那么久……祝水雯这笨蛋,不会是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去哭了吧?
还是说,在她不注意的时候,人已经离校了?
手机就放在兜里,但她的手却是迟迟没有动弹。
如果,现在才发消息过去问“你在哪”,暴露了她一直等在校门口——这会不会显得她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