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眠就是这样的一种小动物。
保护自己的同时又会生怕自己的保护壳伤害到他人。
这是它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
可它不懂,经验丰富的狩猎者怎会不懂这些?
所以狩猎者一步步地试探着它的底线, 极其耐心地把它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最后——
它只得迫不得已缩起浑身的刺主动从黑暗中走出来。
刚回到家,陈眠一沾到床就睡着了。
她太累了,把自己蜷缩在墙角,将后背露出来,紧紧地抱住自己, 任由自己进入梦中。
哪怕此刻她的精神仍在高度紧张中, 但她已经顾不上了,她只想不管不顾地睡一觉。
陈眠不知道的是,她以为的熟睡中的某人, 在她走出房间的那一刻就睁开了眼睛,刻意伪装的安谧瞬间撕裂开。
陈眠久违地做了梦。
令人恐慌的黑, 来时的路已被掩埋,就连一点光都没有,只有一丝细微的风。
一段熟悉的歌声传来,陈眠不自觉地顺着歌声走了过去。
慢慢地,周围的黑暗随着她的脚步慢慢消退。
最后,她来到一片熟悉的花园前,年少的温鄞和陈眠相拥,少年温鄞一下一下地拍着幼时陈眠的后背,轻轻歌唱着。
——“我会等枯树生出芽,开出新的花,等着阳光刺破黑暗,第一缕朝霞,我会等一场雨留下,把回忆都冲刷……”
一滴眼泪落了下来,点在土地上,沾湿了一片。
陈眠伸出手,想和温鄞说说话。
至于内容,说花,说草,说你,说我……都无所谓。
她只是想和他说说话。
可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周围的场景忽然开始转变。
熟悉的花园渐渐地向上散去,她脚边的小花,门口的小草,中央最繁茂的大树,就连往下落的叶子也渐渐消失不见。
陈眠注意到和温鄞相拥的自己的身影正在慢慢消失。
“不要!”陈眠奋力向前一扑,想抓住温鄞的身影。
他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转头看向她的方向,但在他转头的一瞬间,他的身影消散了。
一粒不剩。
在扑倒到地上的那一瞬间陈眠分明是没有感到疼痛的,可在看到温鄞的身影全部消散的那一刻,密密麻麻地刺痛感席卷全身。
“温温……不要走,求求你……”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掉,陈眠很想站起来,可她不知为何次次都跌回地面。
“小棉花你回来了啊?你和温鄞……啊,你头上好多汗,小棉花,小棉花?”许贝刚一回家就看到陈眠的卧室开着,走近发现陈眠躺在床上,枕头湿了一大片。
许贝被陈眠的状态吓了一大跳,仅是顷刻之间,她就做出了决定,掏出电话,“喂,沈琢?我需要帮助……”
陈眠看到了妈妈离开的那一天。
这本是她已经忘记的东西。
也是在她走后,陈眠才知道陈月患有很严重的焦虑症。
一旦焦虑起来,她就会开始做出一些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陆丰很早就知道这一点。
他为了帮助陈月缓解,每一次陈月焦虑发作的时候,都会把自己的胳膊伸出去,让她咬。
最初的陈月很抗拒,可陆丰很坚决,用尽一切办法逼着她去做。
陈月不想伤害陆丰,但她的焦虑太严重了,于是每一次她都是轻轻掐一下陆丰,陆丰每次都会搞怪地做出奇奇怪怪的表情逗她开心。
这一招很奇异地有用。
每一次陈月看到都会心情愉快。
后来陈月决定领养一个孩子,给陆行之作伴,因为她的情况,她认为自己并不具备一个良好的素养,可以去生一个孩子。
于是一朵胆子非常小的小棉花糖入住了进来。
陈月很喜欢这朵棉花糖。
喜欢到她会熬夜为她织一个粉色的布娃娃,还会按照小棉花的喜好,给布娃娃织了一个黄色的小帽子。
小裙子最下面是一个歪歪扭扭的“陈眠”两个字。
那是陆行之绣的。
那天很寻常,寻常到没有任何人发现陈月的不对劲。
小棉花想吃好吃的肉肉。
陈月笑着说家里没有菜了,要出去买,陆丰本想跟她一起,但手上的工作还没完成,两个孩子也在写作业,于是就让她一个人去了。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一天,哭声久久未散。
陈眠想起来了。
妈妈没有去国外,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画面一转,到了六年前的那一天。
梦里的画面清晰到连雨滴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陈眠追了很久很久,任由雨滴打湿她的全身,可她无论怎么追,似乎永远都追不上哥哥。
明明前面的人只是走着,而她拼尽全力去追,都无法触碰到对方一丝。
那片雨幕似乎将他们永远地隔绝开来。
——“我梦见大海,在遥远天际,世界沉入海底,此时此刻……请相信,风景也想见你。”
这个声音……
是温温。
陈眠几乎一瞬间就辨认出了温鄞的声音,抬起头想要寻找他,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无边的黑暗萦绕在她的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