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章也拜,“陛下——”
皇帝扶住了他,“不过九品校尉,你自己决定就行。”
“谢陛下隆恩。”
宋青玥紧抿着唇,叩首谢道。
这场审讯直到午后才结束,众臣下朝,皇帝摆驾回了御书房。
他没胃口用膳,只在书案之后干坐了半个时辰,团团烟雾在瑞金兽之上缭绕,袅袅升到了半空中。
皇上忆起从前,神情藏在云雾之后,让人看不分明。
他起身,打开了窗子,让凉风吹进来,望着东北的方向,忽而叹了一口气。
*
刚刚出了宫门,谢准便同沈章道:“世子,属下要先离开一会儿。”
沈章以为他好不容易回了京,要去见人,便点了头。
不仅宋青玥,瞿雨荷瞿青达兄妹二人也被沈章从皇帝手上要了过来。
在谢准离开后,兄妹二人相互扶持着,在沈章面前跪了下来。
沈章叹了口气,心知他们的意思,连忙弯身将瞿青达扶起来:
“瞿兄弟在父亲麾下,两年前被鞑子掳去,严刑逼供,却宁死不屈,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也未曾向敌军透露半点消息。你是大胤朝的英雄,我受不起你这一跪啊。”
瞿青达眼眶通红,双唇颤抖着,嗓中发出“嗬嗬”的声音,他摆着手,看向自己的妹妹。
瞿雨荷擦了擦眼泪,对沈章磕头道:“世子,我犯下大错,我、我偷窃叶家印章,企图陷害叶家与鞑子勾结,我还,还将姑娘推下悬崖……我已无颜苟活在这世上,得知哥哥还活着,我此生已经无憾——”
“你觉得我会杀了你吗?还是我的妻子,或是我的妹妹?”沈章打断她道,沉声道,“她们二人并不想要你这条命,我也不想。”
瞿雨荷怔了一下,一时无言,只是流着泪磕头。
沈章让她起来。
“你兄长这两年落下了一身病,豫州有一位老先生,医术高超,几十年前曾在威远军中行医,是我祖父的旧相识。你们拿着这信物,且去豫州寻他。”
他拿出一块玉牌,交给了瞿雨荷。说罢,便带着宋青玥一起离开。
兄妹二人与沈章在宫门口就此分别,两人望着沈府的方向,跪下拜了几拜。
*
从皇宫到松井巷的沈府,要经过繁华的朱雀大街。
商店林立,热闹非凡,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从东北到京城,谢准将身上的衣裳穿了一路,餐风宿水,一路风尘,可谓蓬头垢面。
一头长发也是狼狈。
谢准还不习惯留长发的时候,有时心想剪掉算了。
但是他记得很清楚,沈欢歆当初可是夸赞过赵嵩有一头乌黑长发。
于是他立即歇了剪头发的心思,并开始精心呵护自己的头发,致力于有一头她喜欢的乌黑亮泽的长发。
谢准找到一家澡堂,飞快地沐浴,而后飞快地穿上他刚买来的衣服。
靛青交领长袍,领口镶绣流云暗纹滚边,低调华美,腰间束黛色麒麟纹缎带,头戴嵌珠玉冠,长眉如墨,丹凤眼流光溢彩,他皮肤本来就白,唇色更是殷红,乍一看是俊美公子,但因着脖子上的伤痕,他身上的煞冷之意更甚。
这一身衣服穿下来,显得他腰窄肩宽,端的是玉树临风,一表非凡。
谢准薄唇轻抿,低头打量着自己的穿着,觉得还行,便挑挑眉,飞快离开这里,往沈府方向去。
老百姓们先前听说威远侯通敌叛国,被解押回京,大部分人心中都不肯相信,现今看围在沈府门前的士兵已经撤走,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侯爷忠勇仁义,怎么可能会干出那种事来?定是有人在背后陷害他呢。”
“你们说,会不会是三——”
“嘘嘘,这是你我能讨论的?你不要命啦?”
“……”
沈章没有坐轿,一路走来听着百姓的声音,不禁扬了扬嘴角。
临到松井巷口,跟在他身后的宋青玥忽然叫道:“表哥,我就不去了。”
沈章转头,“怎么了?”
宋青玥低着头,“我对不住舅父舅母,我…若不是因为我,沈府不必受此委屈。我无颜面对她们。”
沈章便转身面对着她,打量着现在的表妹,
“前些日子你性情大变,我心中还有些奇怪,不知何事让你与我们生分了,你甚至还帮着姑妈做出那种事来……可今日金銮殿上,我便知你还是你,你原来没变。”
他不知晓宋青玥有一段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对于“宋青玥”做的事情,沈章确实不理解,可是眼前的她,是熟悉的。
宋青玥认为自己确实有罪。
罪在那一时逃避,让妖邪钻了空子,险些让鞑子与反王得逞,是为不忠;罪在沈章为了保她,却让沈家受了委屈,不得不同意赵嵩去东北“将功补过”,是为不义;罪在身为沈宜茹的女儿,却状告了她,是为不孝……
宋青玥性子有些执拗,时不时会犯轴,便如此刻,不忠不义不孝,让她的内心备受着煎熬。
沈章心思玲珑,想了一想笑道:“若你是我,你会眼睁睁看着我被处以死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