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给您添了麻烦,我们也该走了,关婶胡言乱语,您莫要放在心上。”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沈欢歆却看着那歪在墙上哭泣的妇人,慢吞吞说了句:“我相信她。诸位涂抹完药膏,若觉得好些了,咱们一并去官府吧。”
有一瞬沉默。
“官府?贵人说笑,我们被叶家布行害成这副模样,哪有力气到官府去?”
“凭什么带我们去官府?我们不去!”
沈欢歆从椅子上下来,扶了扶关婶,转过身,看见了候在门外,听她差遣的沈家侍卫。
她现在很生气。
长到现在,许是第一次这么生气。
*
有了关婶的证言,事情很快明朗。
那死了老母的年轻人名唤徐美生,还是个秀才,父亲死得早,他由母亲抚养长大。
徐母起早贪黑供他读书,十几年下来落了一身病根,后来病重,家中并无余钱治病,沉疴难起,一直拖到儿子亲手送她上路。
徐美生跪在堂下,语调无波:“她本来就快要死了,看到我为她买了新衣,她很高兴。她死之前一直穿着那件新衣服,断气的时候还在笑。”
京兆尹怒道:“真是畜生,枉为儒子!”
此事是柴员外郎主谋,伙同叶长竹,说服徐美生等人作案。
无非是要害叶家布行名声扫地。
关婶她丈夫则是故意让她染毒,以此讹上叶家。
除此之外,受害人中有一部分知情并且是故意染病,还有一部分人直到现在才弄清楚自己这身红疹从何而来,他们大多是被亲近之人哄害的。
关婶本来就知情,只是她一开始并不敢反抗丈夫。
后来却主动在公堂上揭发了这一切。
京兆尹果然铁面无私,不怕得罪柴员外郎身后之人,必要严惩。
此案审到傍晚,惊动了三殿下和威远侯世子。
柴员外郎见赵嵩来了,以为他是来救他的,惊喜喊道:“殿下!”
赵嵩眉眼沉沉,不做理会。
沈章来到叶芙兰身旁,她微微皱着眉,面容疲惫,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叶长竹。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叶长竹给她磕头谢罪:“堂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饶过我这一回吧。”
叶芙兰叹道:“我说了不算,京兆尹大人自会定你的罪。”
叶长竹一顿,苦笑道:“堂姐,你什么都有了,你明明是女子,却是叶家家主,而我,我是叶家唯一男丁,自小到大却低你一等……在你未出阁之时也就罢了,可你既已嫁作人妇,为何还霸着叶家不肯松手?”
叶芙兰揉了揉眉心道:“叶家家主之位一向是能者居之,你的能力若比我强,这家主之位便是你的,我也落个清闲,可你能力有限,心比天高。到现在,你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吗?”
叶长竹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问:“堂姐可是决心要助沈家?”
叶芙兰望着他,低声道:“于私,沈章是我夫君;于公,威远侯公忠体国,鞠躬尽瘁,当今圣上为人不仁,过河拆桥。再者,沈家与叶家本就是一体,沈家被害后,你觉得以皇上之心胸,他会放过我们吗?”
叶长竹低眉,终道:“……我知道了。”
柴员外郎见赵嵩不理会他,又向随后跟来的李珞求助,“珞儿!”
李珞沉默,他看见他的表舅跪在京兆府公堂上挣扎,而他的表哥神情无波,冷漠地摆布人心与人命,随意间便舍弃了一枚棋子。
他又想起了母亲说起宋青玥时的刻薄,想起宋青玥那日同他坦白时,不舍却异常坚定的神色。
宋青玥的目标一直很明确。
她说她不会为他留在后宅,倒不是因为受不了他母亲的冷眼与磋磨,而仅仅是因为她不想。
她的归宿应是疆场。
所以她会离开京城,赶赴边关。
宋青玥期待李珞同她一起离开,但若是他不愿意,她也不会强求。
李珞望着堂上的情景,心中忽而重重一叹。
他喜欢京城,京城人烟阜胜,繁华热闹。
现在却觉得,不如随她去东北。
第80章
叶芙兰和沈章一起, 沈欢歆则是坐了另一辆马车,车前门帷一掀开,她便看到了坐在里面的谢准。
她倒是没有把他赶下马车,而是立马将车帷放下, 就连金风玉露都被沈欢歆挡在了外面。
这恶鬼的存在感极强, 他身材修长, 坐在沈欢歆专属的马车里, 一对长腿无处安放似的。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充斥在她周身, 以至于她的马车明明不小, 却被他衬得尤其逼仄。
车内满是谢准极具侵略性的气息,沈欢歆应是被他禁锢在了他的领域中, 笼罩在了他的气息下, 恐怕难以逃开。
沈欢歆特别讨厌他这么对她,好像下一秒就要如何如何惩治她似的。
她在某些方面尤其机灵与敏感, 虽然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但她可以确定这恶鬼这时准没想什么好事, 不是在心里说她坏话,就是在偷偷编排她, 要不然就是在想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