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
叶芙兰忙活了一整天,早就累极。
她从东次间沐浴出来,坐在梳妆台前,身后的侍女为她擦拭着头发。
沈章打起帘子走进来,立在她身后看着她,片刻问道:“你生气了?”
叶芙兰温声道:“世子多虑了。”
沈章挥手让侍候她的丫头下去,接过她手里的毛巾,上前给叶芙兰擦着头发,低声解释道:
“两年前,瞿雨荷的兄长担任押运官,负责将粮草送至东北,路上却被反王残党截住,残杀了去。瞿雨荷出京寻兄长的尸首,却被恶人掳去,受尽折磨,直到昨日我无意间救了她……她在哪里也待不好,只得由我在身边才能安心。”
叶芙兰默声,一会儿,轻叹口气,道:“倒是惹人怜惜。”
沈章将她的头发擦得半干,便放下毛巾,抬手为她揉捏着两边的太阳穴。
叶芙兰闭着眼享受他在两额的按摩,舒服得呼出口气,问道:“你同她兄妹二人之前就是认识的?”
沈章顿了一顿,方道:“他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她兄长从小便在威远军麾下做事了,我们幼时便相识。”
叶芙兰轻笑道:“倒是青梅竹马,怪不得瞿姑娘那般依赖你。”
沈章垂了垂眼,“许是之前受了太多折磨,又是我救了她,她对我便多出了许多信任。”
叶芙兰又问:“世子在家倒也罢了,只是整日有公事要忙,难不成去府衙上值,也要将她揣在兜里带着?”
沈章失笑道:“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已经同父亲说过这事儿了,太医道她是患了某种心疾,极其容易受到惊吓,是以我打算让她在这里住上几日,你性子最是温柔不过的,还要劳烦你看着她些,等过了些时日,待她养好了病,就让她离开。”
“我知道你整日很忙,现下还要拜托你这事,着实辛苦你了。”
叶芙兰不作声。
她脑海中闪过他沉着声,让她不要吓到瞿雨荷的模样,还有两人凑在一起说话的样子。
做了两年的世子妃,她在众人面前总是挑不出错误的。
沈章方才向她解释了一番,有理有据。
既是当初牺牲的将士姊妹,沈章照顾瞿雨荷也是应当的,她身为世子妃,自然表示理解,随夫一同耐心安置好义士之妹。
可瞿雨荷怎么偏偏就是依赖沈章?
叶芙兰仍是忍不住这么想。
可她是温柔端庄的威远候世子妃,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世子想纳了瞿雨荷,给她一个归宿,她也不应阻拦的。
叶芙兰默然片刻,最后嗯了声。
她秀发半干,烛火摇曳,映在她的脸上,沈章垂眸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出声问道:“你今日是不是有些吃味了?”
叶芙兰睫毛颤了颤,睁开眼,不答,她从梳妆台上站起来,命外间立着的丫头将她的账本拿来,坐到床边去,低头翻看起了账本。
沈章不禁笑了。
她嫁给他之初,日日都是一副恪守规矩的模样,偏偏她也很能干,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但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所幸他有耐心,两年间,叶芙兰到底对他生出了些情谊,如今竟也会吃味了。
沈章不禁有些高兴,他的世子妃不再把他当成世子,而是夫君一样来对待。
他轻笑道:“我这就去沐浴。”
叶芙兰闻言,翻着账册的手一顿。
不多时,他从次间回来,叶芙兰也已经账本收好,侧躺在床上等他。
沈章吹灭烛火,放下帐子,侧身拥过去时,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尖叫,“沈章大哥,快来救救我……”
听见声响,沈章旋即起身,又撩开帐子,轻声对叶芙兰道:“我出去看看。”
叶芙兰在他出去之后又等了会儿,见他一直不回来,自己忙了一天,也是很累了,便不再等他,兀自睡去了。
*
四月末有场诗会,沈欢歆跟着银霜学做香囊。
端午有做香袋子的习俗,她准备做一个,到时候在诗会上将这香囊送给三哥哥。
所谓“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她已经晾了赵嵩好多天了,也该实施“给个甜枣”了。
沈欢歆手笨,忙活了几天,看着自己已经成品的香囊,再看看银霜绣的,总感觉有些不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好不好,拿着这香囊去找钱妈妈和丫头们问:“你们瞧一瞧,我绣的还好不好看?”
钱妈妈拿来看了一看,笑道:“好,真是好看。”
其实她绣的根本不好看,只是沈欢歆极少做绣活,钱妈妈看见她难得一次做,自然是夸赞她。
珠雨几个也那么说,说:“我们姑娘真是手巧。”
从小到大,她听到的几乎都是夸赞声。
沈欢歆总觉得她们在敷衍她。
“恶鬼,你说一说,我做的好不好看?”
沈欢歆将这香囊举在眼前,问脑海中那谢准。
谢准借她的眼睛看了看,皱眉道:“你怎么绣了株粉色的草?”
“草?”沈欢歆瞪大眼睛端详着自己的杰作,道:“你这恶鬼是不是眼睛不好使?我绣的分明是一朵粉色的牡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