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皇帝。
普天之下,无人不对他俯首称臣,
无人敢对皇帝轻薄。
自失忆后,润润头次对他的地位有了清醒的认知。
他真的太贵气了,也太尊位了,
他是天下第一的男儿,独一无二。
佳年和他没法比,佳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秀才郎。
这样的男子,根本不适合做她的夫君。
润润和天子并肩,承受着那些参拜和奉承,恍若站在云巅之上,晕晕乎乎,如履薄冰。
陛下面容平淡,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大场面。
所有人目光都钉在润润身上。
润润跟在皇帝身后进场,地位如何,不言而喻。
张荣华和芳昭仪早已嫉妒得炸了肺自无需提,就连未来皇后阮姑娘也微微变了色。
阮姑娘原是阮家次女,先皇后的嫡妹,今日经过精心打扮,每一根发丝尽是护理过的,本以为艳压群芳,却无意被陛下身边那出淤泥而不染的小姑娘艳压了。
薛昭容。
原来这一位,就是传闻中的薛昭容。
早听说陛下有一宠妃,视之如宝,若要当他的皇后,必先接受这位薛昭容才行。
陛下从前宠爱窦贵妃,阮家对窦贵妃也多所耳闻,没料到薛昭容比当年贵妃风头更甚。
关键,她只是个伶人啊,无母家无出身,唱曲的贱奴……陛下也能把她抬得如此之高,其中偏爱可见一斑。
今日,陛下摆明了要把她介绍给所有人。
阮姑娘脸色阴沉下来。
当年陛下还是太子殿下时,她和长姐都心生爱慕。长幼有序,长姐先嫁给了陛下,即便长姐是个石女。她遗憾终生,立志终身不嫁,以明此志。
她只能在背后遥望陛下。
如今长姐溘然长逝,她终于等到了做他正妻的机会,他的心里却又有了别人……
这些年,她看着他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宠妃,先是窦贵妃,后又薛昭容。
没有女人不吃醋的。
阮姑娘叹息。
陛下携润润入席,润润的座位在皇帝身侧下三个台阶的位置,陛下要跟她说话,她能听得见。
皇帝落座后,众宾才落座。
虽然在大冬日,宴会做成曲水流觞的样子,一条小溪缓缓流过众人的饭桌,饭膳以竹筒盛放,顺水漂流。皇家宴会,自然贵气又精致。
润润从没见过如此新奇的吃法,小手指忍不住去戳一戳竹筒里的糯米饭。立即有内侍帮她从流水中取下来,放在她饭碟间。
原来糯米饭岂止是糯米饭,里面还裹有新鲜的蟹肉。淡淡抿一口在嘴里,香香甜甜的,润润吃得很开心。
陛下余光瞥见她贪吃,唇角微微勾起。阮氏老家主正和他敬酒说话,他心涉游遐。
这道饭有个简单的名字,糯米蟹团。本来御膳房为每位贵主只准备一份,陛下唤刘德元,把自己那份也送给润润。他不爱吃。
岁岁隐没在人群中。
妻妾岂能同台,为了顾全王妃脸面,岁岁被永安王扮作婢女模样,带入宫中。
岁岁不争宴会美食,不争她和王妃的位份尊卑,一双忧郁的美目只凝望在润润身上,从润润和陛下一进场。
她的润润啊。
远观润润面色嫣红,身着靓丽,倒不似被陛下虐待的模样。
岁岁眼底湿了。
暗暗责怪,这傻姑娘光顾着吃,怎么就不知道往姐姐这边瞧一眼,就瞧一眼……
陛下来到,许多贵女见陛下如此年轻俊朗,暗暗红鸾星动。
但毕竟阮家嫡女才是命定的继后人选,敬酒之类客套话,一直都由阮姑娘在和陛下说。
那天,他们还一起在河边瞧白鹭来着。阮姑娘窃窃问陛下:臣女那日疏忽大意将您的袖口弄脏了,您还怪臣女啊?
陛下道:忘怀。
阮姑娘暗送秋波:那陛下何时陪臣女游游皇宫,看看皇宫的白鹭什么样的?
养在温室里,冬天也有白鹭呢。
陛下顿了顿,从前似乎也跟某个人讨论过“冬天有没有某种生物”这样话头,便道,“宫里温室里并未养着白鹭,倒是许多蝴蝶。”
阮姑娘含情脉脉:想看。
陛下道:须得经过薛昭容准许,她是蝴蝶的主人。
润润听自己忽然被提及,眉心一跳。
为何她是蝴蝶的主人呢?因为陛下给她从清泉宫抓回来的五颜六色大蝴蝶,都养在翠微宫里。而翠微宫是润润的地盘。
陛下还真三句不离她。
润润缓缓抬头,第一次与未来皇后正面交锋。
阮姑娘婉婉有仪道,“那,哪一日劳烦薛昭容?”
润润唇珠动了动,想说讨厌。
她讨厌见陌生人,更遑论让陌生人看自己的蝴蝶。
但话头既是陛下提出来的,她只有答应。没有过多的话,就简单一个“嗯”。
阮姑娘碰了个软钉子。
人人都以为,陛下的新宠也如之前贵妃那样明艳热烈,巧舌如簧的……没想到她连一句客套话都不会说,活脱脱个温吞的傻子。
听说她之前心智迷糊到从摘星楼跳下去,摔伤了脑袋,现在记忆全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