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年只是个文秀书生,如何背过人。
他那颤抖的肩膀,看上去比润润的还要清瘦些。
润润道:“佳年,放下我吧。”
佳年用力过猛,勒得她腿上的肉疼。心虽是好的,反累得她难受。
她温声道,“佳年,咱们这样走也太慢些,放我下来我可以坚持的。咱们快快逃命是要紧事。”
张佳年额头冒汗,这么走确实慢似蜗牛,没两步会被追兵追上的。
但就此放下润润,又令他深深有种挫败感,仿佛自己无用窝囊,连个小姑娘也难以承重似的。
“没事,润润,我不怎么擅长背人,但我会抱人,我抱你走又稳又快。”
他将润润放到地面,重新将她打横抱起。润润多次说要自己走,他置若罔闻。
打横抱起,情郎对情妹妹,原本是最苏最浪漫的一件事了。
但,无论背在身后还是抱在身前,人的总重量均没变。
张佳年银牙轻咬,手臂片刻麻酸。
倒非说润润体重骨沉,姑娘如花轻体,轻得很呢……只是佳年过于文秀瘦弱,练武健体的事未曾沾染过半分,他这二十多年来的心血全给圣贤书了。
润润见张佳年面色实在苍白,“佳年,求求你放我下来吧,这样真的浪费咱们逃命的时间。”
张佳年忍着,强撑微笑,“我没事,我还能抱润润。”
他确实很用力,头次抱润润,也很紧张。他身上尚且戴着那副铁刑具,愈发坠得脚步沉甸甸。让一个文弱书生做体力活,确实难为人了。
润润恍然间念起,陛下也曾这般打横抱过她。陛下抱她时轻轻松松,仿佛衔一片叶子。陛下原是文武兼备的。
她真该留意一下,陛下用什么窍门,传授佳年,也好让佳年别这么辛苦啊。
润润的思绪不知不觉又飘到皇帝那里去了……
现在,陛下定然四处派兵抓她。
恐慌袭上心头,润润努力甩甩脑袋,提醒自己镇定,镇定。
她眼眶发酸,陛下是纸老虎,
有佳年在,佳年定然会保护她的。
心涉游遐间,忽嘎吱,听得骨骼碰撞的声音。
润润大慌,拼命从佳年怀里跳出来,
“佳年,你怎了?”
张佳年单膝跪地捂着右膛,原是方才抱润润时挫到了肋骨。
打横抱起是个技术活儿,力道用在哪里,使多大劲儿,全有讲究的。
张佳年把所有食物让给润润吃,他自己天天喝露水,从逃出来没正经吃过饭,此刻他已是强弩之末。
方才抱润润走那么久,竭尽全力了。
“润润,对不起……”
张佳年苍白笑容,
“我,我真没用。”
肋骨甚疼,即便没断,也肯定扭到筋了。
润润一下子要冒眼泪,顽强地把佳年托起。小胳膊那么细,却仍帮佳年承担一部分力量。
“我背着佳年!”
张佳年拒绝,和润润这么相携相靠地赶路。
“前面若遇上馆子,我们吃点东西吧。”
碎银子是足够的,瞧着,离京畿已经甚远甚远,穷乡僻壤的,吃点东西应该无所谓。
此时天空笼着乌云,怕是半晌又一场好雨降临。
他们不敢去大酒楼消遣,只敢在路边一个小摊位吃阳春面。
两碗热腾腾的面端上来,张佳年细致帮润润挑走了芫荽。润润怔怔,芫荽……蓦然念起从前与陛下一块用膳时,陛下哪有佳年这么好,总逼着她吃芫荽。陛下是最讨厌的。
两人边吃,边商量着以后。
马上要往东南沿海赶去,润润本画了详细的舆图藏在珠花中,谁料那珠花丢失。
润润唯有依靠记忆,从新在泥土上画一张图,让张佳年了解大致路线。
张佳年蹙眉,似含隐忧,
“润润,你说你把珠花丢失了,既然王府找不见,别是丢在宫里了吧?”
她从宫中出来,一路乘轿辇,即便珠花从鬓间跌落也不可能掉在大街上的。
要么王府要么皇宫,只这两个地方了。
“若被宫女太监们捡去卖掉还好,只怕……”
此番他们私逃,皇帝必定通缉。
若有人发现了珠花中的秘密,奉于皇帝,润润和他难逃毒手。
润润缓缓点头,这种可能,她早想到。
“应该没事。”
“润润,你太马虎了。”
张佳年叹息着,温言细语哄着她,
“日后这种关键之物,你定要好好珍藏,实在不行交给我保管也行。”
润润颇为自责。
张佳年浅浅笑,润润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以后照顾她的责任得由自己一力肩负。
他脉脉含情,四目交汇之下,
润润的唇带着一层水光,十分令人向往。
张佳年抿抿唇,似要吻吻她。
润润眨着眼睛,
一副胆怯躲避的模样。
正当此时,忽闻远处马蹄声声,一队披坚执锐的大兵朝这边逼来,气势汹汹。
润润和张佳年对望,均起了一身寒栗子。那些当兵的速度实在快,顷刻间已到眼前。润润失魂落魄地捂住眼,张佳年拉着她赶紧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