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给她擦拭着身子,她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任人摆布。
洗过,又被送回到陛下的身边。
苍白的双唇,哆嗦着。
陛下已先一步洗好,换了新衣衫。
他拍拍身畔的位置,示意她过去。
润润眼圈通红,在想他会给她什么惩罚。
一碗避子汤无声地奉到她面前,熟门熟路。
润润一饮而尽。
陛下帮她擦净嘴边的药渍,披帛松松垮垮地滑到手臂上,他也帮她整理好。
他的动作那么温柔,全是假象,刚才他要她时,杀伐果决不留情面,她浑身到现在仍难受着。
润润悲伤地擦擦眼泪。
陛下揽住她的腰,道,“饿不饿?”
润润怔忡,他不兴师问罪,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饿不饿。
她饿,快饿死了,可她宁死不食嗟来之食。佳年教导她,做人要有骨气。饿死事小,失节是大。
况且,这饭食用身体交换来的。
她要懦弱地说‘饿’,陛下会把毒饭食放到她面前,说:那你吃吧,吃了就上西天……
润润抽了抽鼻子,低哑道:不饿。
声音又小又沙哑,连她自己都无法听清。
陛下挥手传来了饭膳。
五花八门丰盛的菜品鱼贯送进来,飘着香味,摆在她面前。
润润极度委屈之下,只敢瞥一眼,有她那日最想吃的蜜浮苏柰花。
逗人味蕾的芬芳传入鼻窦,香极了,也贵极了。她和佳年过拮据的日子,从来舍不得买的。可再好吃的饭,由陛下送来,变得极度恐怖。
陛下把筷子放到她面前,“吃吧。”
这句话很像‘上路吧。’
谁知道饭食有毒没毒。
求生欲之下,润润又开始懦弱。所谓的铮铮傲骨,在死亡面前不值一提。
她好委屈,又想奴颜婢骨地求陛下:别杀她,留她一条性命吧。
她只是一只小蚂蚁。
杀掉她,他除了解解气之外,得不到任何益处。
她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剧烈抽噎,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浑身筛糠,一个普通人面对死亡时的正常反应。
陛下见润润哭得如此厉害,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道,“这都是你喜欢吃的,为何现在不吃了。要朕亲自喂你么?”
润润的眼红肿得跟兔子一样。
如果陛下注定要杀她,让她选一种死法,她不要选择吃蜜浮苏柰花被毒死。
食物,在她渺小而短暂的一生中,端是她最喜欢的东西了。
食物承载着美好和甜蜜,她不想让食物送她上西天。
你……
她潮漉漉地抬起头,欲哑声恳求。
陛下执起汤匙,舀了一勺放到她嘴边。他真的喂她。
润润咬紧牙关,死不张口。陛下垂头去亲她,似过电一般,他亲她永远没够。
润润失然崩溃,他趁机将一勺羹送到她嘴里,使她吃下。
润润无言注视他一眼,无尽的冷。
仿佛察觉了她的疏离,陛下耐心解释一句,“朕不会计较之前的事,你好好回来便好。这些天你过得艰难,多吃些。”
她小小的身形,骨头清瘦得硌人。
离开他,她消减了多少。
他喂她的那一口羹,是甜的。
虽然不知道毒是什么样的,润润想,起码尝起来苦。他似乎真的没有加毒。
他到底想做什么。
润润仍没动筷子。
蜜浮苏柰花,他怎么知道她喜欢吃,明明这东西是她出宫以后才眼馋的。
陛下找到她,怎么半点不惊讶,也半点不愤怒、怨怼,仿佛成竹在胸。
原来他早就发现她了。
她还傻傻地以为,自己挺会跑的。
他这般将她耍得团团转,有意思么?
他们皇室中人,如此把平民不当人吗?
即便她当初伺候了永安王府那些大腹便便的达官贵人,日子过得也比现在好。
入宫,真是她人生的歧途。
润润腾起怨恨。
陛下一口一口的用筷子给她夹,夹到之处,她需要张嘴,否则他又会亲她。他之前逼着她吃芫荽,用的就是这种手段。
陛下哪有佳年好,佳年会帮她挑芫荽,还会把粥里的芋圆子让给她。陛下永远比不上张佳年,永远。
佳年……
想到病重昏倒的张佳年,和那些散落在泥地里的药丸,润润悲痛欲绝。
“陛下,求求你不要杀张佳年!”
润润忽然出声对陛下道,清晰而又强烈。方才她为自己求情时怯怯懦懦,为张佳年求情,却刚勇地使上了全部力气,
“求求你了,求求你!我愿意代替他死。”
陛下神色顿时晦然下来,
“这话当你没说,朕不想听第二遍。”
张佳年必死。
他似乎真的有点生气,握着筷子的骨节,寸寸泛起青白色。
润润心下十分纠结,为难,更痛苦。多说无益,反而丢掉自己的性命。
好,佳年先走一步吧,
她想办法杀了皇帝,再自尽去阴间找佳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