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徽若握住他的手,张开唇,呵着热气,口中唤“悯之”。
“悯之,你醒醒,这里太冷了。”羽徽若将他已冻僵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倏然,被她握在掌中的手指尖动了动。
鹿鸣珂缓缓抬起头来,隔着睫羽上凝结的霜花,望着这个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
指尖传来温软的暖意,告诉他,这一切不是他的妄想,真的是她。
“初初。”
羽徽若一怔,对上他的目光,抿着唇角,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我还以为你死了。”
鹿鸣珂呼出一口热气,冰冷的指尖划过羽徽若的侧脸,轻声说:“我没事。”
羽徽若依旧抿着唇,那双清澈的瞳孔里水光波动。
鹿鸣珂托住她的手,打开她的纳戒,取出那半枚赤丹神珠。
羽徽若神色微僵,垂下头去,掩饰着自己的表情,另一只手已不动声色地握住袖中明玉刀的刀柄。
鹿鸣珂拿起她的那半枚赤丹神珠,与自己得来的半枚赤丹神珠合在一起,指腹一抹,两枚赤丹神珠便融合了起来。
羽徽若估算着鹿鸣珂的伤势,以及自己现在的修为,强抢赤丹神珠成功的几率。
赤丹神珠对她,对羽族,都是至关重要,无论如何,不能落在鹿鸣珂的手里。
羽徽若已做好准备,就等着鹿鸣珂吞噬赤丹神珠,趁他不备夺回赤丹神珠。哪知他融合赤丹神珠后,将它放在了羽徽若的手里。
羽徽若满面愕然。
鹿鸣珂张口,呛了一口风雪,低声咳嗽起来。他以手掩着唇角,握住咳出的血沫,眉目间依稀流露出几许温柔:“吃了它。”
“吃、吃了它?你的意思……是让我吃了它?”羽徽若愣愣地盯着那颗完整的赤丹神珠,心里五味杂陈,酸酸胀胀的,说不出话来。
鹿鸣珂哄孩子似的说道:“吃了它,初初就能化出自己的翅膀了。”
羽徽若迟迟没有动作。
他像是当初那样摸小鸟的脑袋,用指腹蹭了蹭羽徽若的鬓角:“初初一直以来的心愿,不是化出翅膀翱翔九天吗?”
“可是,你看起来……快要死了。”羽徽若终于没忍住,放声哭了起来,“悯之,你快要死了。”
鹿鸣珂的面颊爬上青灰的颜色,眉心一团浓郁的黑气,以及失血干裂的唇瓣,都预示着不祥,最恐怖的是他心口的地方,盘踞着血肉模糊的窟窿。
羽徽若的眼泪怎么都收不住。
她不知道,她的每一滴泪,都落在鹿鸣珂的心底,成了那最甜的糖。羽徽若会轻贱他,讨厌他,仇恨他,而他的初初,会为他落泪。
有了这些泪,鹿鸣珂便是此刻死了,都觉心甘情愿。
他帮她擦掉她脸上的泪珠,柔声哄道:“别哭,我不会死,带我去找明华剑尊,他是我的舅舅,会救我的。”
羽徽若点头,解下身上的狐裘,裹在他身上。她伸出手,想要将他扶起,却不知如何下手。
他身上都是剑痕。
鹿鸣珂抓住她的手,忽然有了力气,站起身来。
头顶墨色愈浓,起伏的山脉尽被暮色吞噬。
还好风雪已经停了。羽徽若扶着鹿鸣珂,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鹿鸣珂闭着眼,呼吸渐弱,脑袋慢慢地垂了下去。
羽徽若思索着下山的最佳路线,不防这里的雪是新堆出来的,松松软软的,一脚踏空,两个人都滚了出去。
鹿鸣珂摔进了雪堆,黄金面具啪嗒掉在地上,那总是格外显目的红色疤痕,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羽徽若吐掉嘴里的雪,从雪地里爬起来,瘸着腿走到鹿鸣珂的跟前。
“悯之。”羽徽若冻得浑身发冷,伏在鹿鸣珂耳边,声线颤抖地唤他的名字。
鹿鸣珂毫无反应。
羽徽若探出手,指尖落在他的面颊上,触手温软的肌肤此刻已一片僵冷。她难以置信地将手移到他的鼻端,而后烫了般地抽回。
她发疯地解着鹿鸣珂身上的狐裘,扯开他的衣襟。
这次,她终于看清,心口的血窟窿正对的是心脏的位置。
姜潮生那一剑,直接洞穿了鹿鸣珂的心脏。换而言之,鹿鸣珂他死了。
羽徽若跌坐在地上,只觉得像是做梦般不真实。鹿鸣珂这个祸害,他怀揣着羽族至宝,死在了她的面前。
他有赤丹神珠,他可以救自己的。
身后的枝丫经不住积雪,发出突兀的“嘎吱”轻响。
羽徽若突然扑到鹿鸣珂的身上,红着眼睛喊他的名字:“鹿鸣珂,你起来,我不信你就这么死了,你给我起来!我是羽徽若,不是什么初初,我都想起来了,你这个坏胚子,你给我喂惑果,诱我亲近你,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声不响的死了,你还没有把话都说清楚,你不许死!”
遑论羽徽若怎么撒泼耍赖,大声咒骂,那满脸惨白的少年都不会再回应她。
他躺在雪里,身体一点点冷却,再过不久,就会被这里的大雪掩埋。从此之后,世间再无一个唤作鹿鸣珂的少年。
羽徽若睁大着眼睛,无声地落着泪。
明明拼命地想活下去,明明还有很多野心没有实现,千辛万苦得来的赤丹神珠,到头来轻易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