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珂离开后,羽徽若调动着麻木僵硬的四肢,跟着离开。路上,她低声吩咐白梨:“擒住祝炎,勿要惊动他人。”
白梨颔首。
这里是羽族,任他是魔人的将军,到了她们的地盘,还妄想翻出什么风浪,简直白日做梦。
白梨招来飞鹰队,按照羽徽若吩咐,不动声色将那假扮凌少爷的祝炎围住了。
羽徽若神色如常,回到主位。她酒量一向不大好,纵是羽族特酿的果酒,多饮了这几盏,禁不住酒意,头晕目眩起来。
她心里头压着事,看着满目的橘色灯晕,只觉更加心烦意乱,便以手支颌,打了个盹。
梦中,她双手被锁在身后,扣在床角,摇曳的橘黄灯晕里,一道人影居高临下凝视着她。
她撑大眼眶,眼底凝聚出鹿鸣珂的影子,瞳孔剧烈地收缩着。
鹿鸣珂欺身而来,掐着她的下巴,迫她张开殷红的唇,那双阴冷深邃的眼睛里,淬着她未见过的偏执。
羽徽若使劲地摇着脑袋。
一枚鲜红的果子抵到她的唇瓣,伴随着少年狰狞的表情:“吃了它,初初就能回来了。”
羽徽若蓦地一惊,睁开眼睛,梦里的灯影都化作了眼前华丽的宫灯。
她动了动双臂,略微有些酥麻,根本没有什么比手臂还粗的链子。
席间觥筹交错,宾客尽欢,坐在她身侧的鹿鸣珂百无聊赖地晃着酒盏中的佳酿,静待着酒宴的结束。
酒宴结束,属于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才真正开始。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羽徽若想起梦中所见,压住心底的波澜,神色莫测地斜视鹿鸣珂一眼。
她这个梦看似惊心动魄,其实也不过是一息的功夫,无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她端正了身姿,垂目看着自己葱根般的纤细手指,以及被染得通红的指甲,牙根咬得酸疼,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两个字:玩物。
遑论是被鹿鸣珂当做侵吞羽族的棋子,最终被弃如敝履,还是成为他暖床的玩物,她都不会让鹿鸣珂得逞的。
直到月上中天,这场婚宴终于到了尾声,羽徽若懒懒打了个哈欠,面露倦色。
粉桃和水仙上前,搀扶着羽徽若去沐浴梳妆。
剩下的事情,会由摄政王和凌秋霜收尾,接下来的时间,属于新娘和新郎的了。
按照规矩,鹿鸣珂也需洗去这一身酒气,宫婢们早已备好沐浴的用品,等他披着裹了湿气的黑发走出来,已是半个时辰后。
粉桃提着宫灯前来相迎:“扶光君,帝姬已在殿内相候。”
鹿鸣珂踏入殿内。
鲛纱裁出的垂帘,挡住了他的目光,朦朦胧胧间,依稀可见一袭红衣的新娘端坐床畔,低垂着脑袋,害羞地等待着她的心上人。
绣着凤凰的红盖头,掩住了她娇美的容颜。
这一幕,美好得像是一场虚幻的梦。
鹿鸣珂怔怔望着,迟迟没有反应。
“扶光君,扶光君,别光站着不动,误了时辰。”身侧的粉桃以手掩住唇,笑着提醒。
鹿鸣珂拢回神思。
他太过快意,在席间饮了不少酒,羽族的酒不烈,重在后劲大,那酒气醺得他飘飘乎,每一步都似踏在云端。
鹿鸣珂撩起垂帘,举步入内。
水仙捧着琉璃托盘,俏皮地挡在他身前:“扶光君莫急,先饮了这盏合欢酒才是。”
盛酒的器具是用一个葫芦劈开的,酒水混着葫芦的苦,共饮此酒,寓意着夫妻二人从此以后同甘共苦。
鹿鸣珂握住宽大的袖摆,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水仙又道:“帝姬说,这酒太苦,还请扶光君代她一起饮了,这寓意嘛,是扶光君做了她的夫君,从今往后要为她遮风挡雨,免她所有灾劫苦楚。”
想起那殷红的一抹剪影,鹿鸣珂心尖滚过热流,莫说为她挡灾受劫,便是为她粉身碎骨,此刻的他也是愿意的。
鹿鸣珂将属于羽徽若的那盏酒也饮进了肚子里。
粉桃递上玉如意,笑言:“扶光君,该揭新娘子的盖头了。”
鹿鸣珂向前行了两步,坐在新娘子的身侧。
他本就有些醉意,这两盏苦酒,催发酒气,叫他头重脚轻起来。
他阖了阖眼眸,用玉如意小心翼翼挑开盖头,还未得见新娘的真面容,一阵白烟混合着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
鹿鸣珂蓦然一惊,松了手,玉如意掉落在脚下,摔做满地的碎片。
烟雾缭绕间,他看清了新娘的脸。
少女头戴金冠,额前垂下金色的流苏,流苏后面的那张脸画着精致的妆容,肤色却是异常的惨白僵冷,睁大的瞳孔黑洞洞的,没有一丝神采。
赫然是早已死去的白漪漪。
鹿鸣珂霍地立身而起,脑海中一阵眩晕,险些栽倒在地。他撑了撑眼眶,看见粉桃和水仙的脸上都露出嘲讽的笑意。
白漪漪因为他的大动作,失了依持,仰面倒在铺着大红绣被的床上。她如同美丽的木偶,早已失去了灵魂,徒留这具身体金装玉裹,将往事残酷的铺陈眼前。
她不该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