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是梁津元贴上他,任他怎么像橡皮糖似的甩着胳膊也不松手,还嘱咐道:“所以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保护好头发,知道吗?”
陈默还想继续别扭,就见一道泪沿着她的鼻翼滚落下来,梁津元本想趁他不注意低头抹掉,被他抢了先。
她别过脸,有些难为情。明明不难过的,一瞬间就被悲伤笼罩了。她安慰自己,都快 2023 了,交通便利,通信发达,她也不像刚毕业时那样手头紧,想见面随时都可以,哭哭啼啼的实在不成样子。
陈默伸手抱住她,两人依偎着,默默无言。
是外卖送达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陈默拿进来,发现是个蛋糕。
“你订的?”
“嗯。”
“为什么要订蛋糕?”
梁津元的情绪已经平复好了,开心地把桌上的东西收掉,腾出一片空:“提前给你过生日。”
陈默的生日在一月中旬,赶不上,那就提前过。但她订得仓促,商家打电话来,说没有“2”这个数字的蜡烛了,她灵机一动换了一个,所以此刻,陈默看着蛋糕上的“30”陷入了沉思。
梁津元解释:“按我们这儿的虚岁算法,就是 30,刚刚好,没错。”
陈默皱着眉看她一眼,不太愿意相信的样子。
她又搬出第二种解释:“还有一个含义,那就是等你 30 岁的时候,我也想陪你过生日。”陈默的神色顿时飞扬起来,梁津元见状继续画饼:“不光 30 岁,还有 40 岁、50 岁……”
他可太满意这个说法了,当下点了蜡烛要许愿。刚要闭眼,又问能许几个愿。梁津元竖起三根手指,三十岁嘛,就许三个愿望吧。
陈默拉着她坐在身边:“我们一起,你也许一个。”
于是两人一起闭上眼睛。梁津元很快许完,睁开眼偷瞄他,他极认真,神态庄重而专注,口中还默念着。
梁津元问他许了什么愿。陈默嘴巴严得很,摇着头把蜡烛拔出来。她更好奇了,但陈默依旧义正言辞地拒绝:“说出来就不灵了。”
“事在人为,说出来才好朝那个方向努力呀。”
好像有点道理。陈默毫无意义地挣扎了一下,还是被说服,缓缓道:“第一个愿望,希望我们明年都能比今年更好,各个方面,各种意义上的好。”
“好!”梁津元拍手喝彩。
太夸张了,陈默自己都不好意思看,握住她一只手放在桌上,半天才继续说:“第二个愿望,希望每天都能有一段只属于我们自己的时间,我们说说话,吵吵架,或者什么也不干,一起发发呆。”
梁津元这回不喝彩了,笑着靠在他肩头:“我也想。”
陈默偏头看她柔和的脸庞,因为笑显得更加温暖。
“你呢?你许了什么愿望?”
她目光狡黠:“我许的是,希望你的愿望都实现。”
别的不好说,陈默的第二个愿望轻轻松松就能实现。
离开前的最后几天,白天,梁津元去上班,陈默在家打包收拾,做“田螺姑娘”;晚上,他们就从容地享受静谧而美好的专属时光。
有时是陈默给梁津元讲自己正在看的文献,他一边说,梁津元一边点头,于是他受到鼓舞,说得也更起劲。
讲完后陈默问她感受如何,梁津元无辜又真诚:“你的普通话挺标准的,有一乙吗?”
……
有时是梁津元给他读自己正在看的书。
“女孩问男孩:‘你喜欢我到什么程度?’……总之正是夜深时分,我完完全全孤单一人,身边谁也没有……我忽然觉得自己正被隔离开来……在这广大世界上不为任何人爱,不为任何人理睬,不为任何人记起……”村上春树《关于夜半汽笛或故事的效用》,出自《夜半蜘蛛猴》一书。下面几句也是同一个出处。
陈默点点头,认真地反馈和回应着,才不像梁津元那样敷衍。他说他明白这种感受,因为他曾一度有过这样切身的体会。梁津元满意,继续往下读。
“……不过当时听见很远很远的地方有汽笛声……很快,我的心脏不再痛了,时针开始走动,铁箱朝海面慢慢浮升。而这都是因为那微弱的汽笛声的关系。”
陈默说这种感受他也有,他也曾半夜醒来时听到过江面上货轮的汽笛声。对,他们还一起听过。陈默感慨:“这段话就像是我们真实生活的写照。”
梁津元鼓励他:“很对,继续往下说。”
陈默想了想:“我听到汽笛的时候觉得,这世界上原来不只有我一个人。”
“还有呢?”
“……还有吗?”
“比如你想想开头那句?”
但陈默实在想不到了,喜欢到什么程度,这段话里也没说呀。梁津元无奈地合上书,抓住他的肩膀使劲儿摇晃着:“你呆死了!你就是个带不动的呆头鹅!”
她不解气,还把那只玩偶大鹅塞进他的行李箱,让他带着笨兄弟一起离开。
陈默当时不明所以,直到后来他准备求婚,苦苦思索着如何把求婚誓词写得真诚而不失文采,忽然就想起了梁津元曾读过的这段话。他凭着记忆搜到了原文,这才发现,接下来那句是:
“而我就像爱那汽笛一样爱你。”
总之,他们就这样平静而心怀期待地迎来了离开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