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织转身离开，长长的马尾在身后一摇一晃，高挑的身影被笼罩在路灯下，她好像心情很好。
陈韩山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
林织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一张飘在半空中的大床上，在黑暗中没有目的地前后穿梭着。她挣扎着想要醒来，但是眼皮像是被粘在一起，怎么也睁不开。
突然的急转弯让她抵抗不住身体的惯性，向一边倒去，直到额头碰到一块硬物，她才转转悠悠地醒来。
睁眼后天光大亮，身边的景色像幻灯片一样快速闪过。林织定睛一看，原来她正坐在一辆不知开往何地的大巴车上。
周围坐着的依旧是班上的同学，前后传来彼此的小声交流，百贝正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睡觉。
林织站起身看了一圈，终于看见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陈韩山，他左手撑着头，也在睡觉。外面的阳光透过车窗打在他的脸上，明暗交错地描绘着他的轮廓。
她收回目光，揉揉脑袋重新坐下，她记得上一秒还在晚自习下课回宿舍的路上，她问了陈韩山问题之后，就一个人回了宿舍。
然后，她就睡着了。再然后，也就是现在，她坐在了这两大巴车上。
所以，她是因为睡着了才到这里的？
腿上的背包里有一些零钱和食物，还有一张 A4 纸，打开后是“春游安全指南”。
原来今天是 2015 年 2 月 27 日，高考前百日倒计时的日子，他们正坐在去往茅山的大巴车上。
按照行程计划，要先去到山脚下的苏南抗战胜利纪念碑前举行成人仪式，然后爬到山顶，为即将到来的高考祈福。
下车的时候，林织故意放慢了脚步，好在陈韩山和她还算默契，快速来到她身边。
“怎么突然来到这个时空了？”
“不知道。”
“你昨天晚上也是睡着了吗？”
“嗯。”
“那为什么你刚才醒得比我晚？”
陈韩山思考了一下，脸色有些不自然，回道：“估计是因为失眠了。”
林织没有去追问他为什么失眠，茅山的入口处还是多年前的模样，有很多小商贩支着摊子在卖香，大约见他们人多，又都是学生，所以叫卖起来格外卖力：“同学同学，请香伐？各种香型都有的，道人会保佑你们的！”
人群里有学生搭茬：“我们爬上去再买。”
那人又扯着嗓子喊：“在下面买了带上去显得心诚，道人首先保佑的！”
或许是觉得在理，不少同学纷纷驻足，掏出钱买了一把香，似乎这样真的能得到菩萨的偏爱。
“要买吗？”陈韩山站在林织身边，看向她问道。
林织想起来，当年她就是在山脚下被这样忽悠买了一根一米长、手腕粗的大香，一路背到了山顶。
但她后来才明白，菩萨向来平等，要想求得天渡，需先自渡。
“不买了，先上山吧。”
茅山海拔将近 400 米，在几乎一马平川的江苏地带，算得上是比较高的山峰了。他们一行人沿着步道上山，大约走了一个半小时。
果不其然，入口处又站着一排喊他们请香的店家。
林织依旧不太想买，但是百贝一直吵着说“来都来了，得做的都得做。”林织也就妥协了，毕竟没有一个中国人能拒绝“来都来了”这四个字。
他们三个人各自买了一把香，唯独陈韩山双手插着口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仲宇朝他点了点下巴，问道：“你不买吗？”
陈韩山摇了摇头，说：“你有就行了。”
话虽然是回答仲宇的，但却是看着林织说的。
“你别打我的注意，我一会儿许愿的时候，是不会分一个愿望给你的。”林织一边点着香，一边对站在身边的陈韩山说。
“这么小气？”
“连香都不愿意买的人，才是真的小气吧？”
陈韩山却轻笑一声，说：“一家人不烧两家香，不然菩萨会说我们不懂事的。”
大约是觉得“一家人”这三个字太过沉重，林织睨了他一眼，甩了甩马尾，径直走到了外面。
林织选了一处空地，悬举手中的香，按着顺序叩拜四方。每一次鞠躬，都会在心里默念一遍愿望。
她不贪心，只许了一个愿望，不知道能否实现，却是此刻心中所想，便但求无愧。
最后将手里的香扔进一个四方的焚香炉，里面漆黑一片，洞口不断升涌出浓浓的青烟。那些被多次默念的心愿，乘着微风，不断上升、再上升。
陈韩山走过来，跟她说：“一会儿去九霄万福宫里求支签，要不要一起？”
林织退到旁边，反问他：“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据说茅山的签很灵验。”
“万一不准呢？”
“不会的。”陈韩山看着她，他的眼神被笼罩在周围的浅浅淡淡的青烟中，林织突然觉得他要求签是和她有关。
于是，脱口问道：“帮我一起求？”
“嗯。”
林织不再说话，跟着他的脚步往大殿走去。
快到台阶的时候，陈韩山却突然停下脚步，转头问她：“那你呢，你刚刚的愿望里有我吗？”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刚刚反复默念的那句话，像是刻印章似的刻在了她的心上。要跟他说吗，说了又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