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记得当时自己心痛得发了疯,一心想要毁了灯芯,两相交战中,也不知怎的就将灯芯嚼吧嚼吧吞了。
这次她伤得比以往哪次都要重,这些天维持着着拇指粗细的龙身,断断续续地昏迷。
不知是否神魂受损的缘故,只要她一昏睡,脑海里总会重现原来那个凌筠灼变成灯芯的画面,然后哭着醒过来。
凌筠灼或许以为她是痛才哭,每每柔声安抚,只有她自己知道到底为什么。
如此浑浑噩噩养伤月余,风月终于能显出人形。
凌筠灼坐在亭子里,抱臂斜靠在廊柱上,淡淡地看着水中的人影。
风月也在水里远远看着他,仔细打量,才发现他身上这件崭新的法衣破了好几处,应是被圣池中的阵法所伤。
恍惚间她以为他变回了那个初出锁龙渊,记忆全无、带着她走天涯的落魄凌筠灼。
她太想念他了。
不知不觉,风月红了眼眶,跃上岸,一边用自己的龙火蒸干身上的水,慢慢向他走去。
对方好像知道她要做什么,自然而然地长臂一揽,将她捞入怀中。
她双手圈上他的脖子,视线锁定他的双眸,想从里面找出更多他是她夫君的证据。
然而看得越久,便越是失望。
“哭什么?”凌筠灼一手掐着她的脸,用食指抹去一滴泪,还是温热的。
“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我的夫君还给我?”她哽咽着,像是在求他。
在炼魂灯中,她心智不坚、摇摆不定时,是现在这个凌筠灼的龙息唤醒了她,但当原来的凌筠灼逐渐消失,化成灯芯时,那种心口撕裂般的痛,就好像她又失去了他一次。
她宁愿没有人唤醒她,就那样跟着她想念的那个凌筠灼,去到那个很美很美、没有痛苦的地方。
前后两次,他都没有好好跟她道别,就那样消失在她眼前,这样的遗憾跟心痛,她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诚然这个凌筠灼待她也算好,但终归不是他。
“把谁还给你,我不就在这里?”
“我要……我要原来的那个。”风月抽噎着,语不成声。
“他没有记忆,没有来路,没有归途,本就不该存在。”
“不该存在的人是你!”风月被他的话深深刺痛,哭喊着,发疯似的捏起拳头打他,“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让我在完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失去他?在炼魂灯里,他本来都已经回来了,你为什么要把他赶走?”
“你冷静一点!”凌筠灼捉住她的双手,将她箍得更紧,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试图安抚,“你看着我,我就是他,他一直都在!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现在神魂受损,这样下去很容易滋生心魔。”
“你撒谎!你刚还说他不该存在,现在又怎么会是他?我恨你!”说罢风月化作龙身腾空而去。飞至化玉边沿,将结界撞得“砰砰”响。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试图离开这里,只是前几次她半昏半醒,全然不记得。
凌筠灼是在离开御沼宫的第五日才发现她不对劲。
初时她只是喊痛,凌筠灼为她上了药,更以龙息安抚,再加上她本体为药灵,身上的外伤好得很快。
然而她仍旧时常哭醒,每次醒来,口中都喊着凌筠灼的名字,但当凌筠灼抱着她安抚时,她看着他,却又好像在找另外一个人,找不到便哇哇大哭,而后或是继续昏睡,或是突然暴起乱飞。
凌筠灼为了防止她真的飞出去,才不得已设了结界。
这种情状像极了神魂受损后的离魂之症。
她会变成这样,皆因墨丸夫妇及炼魂灯而起,但要追根究底,账自然还要算在引起御沼宫之乱的人身上。
看着远处不断撞击结界的风月,凌筠灼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倏忽间化作黑色巨龙腾空而起,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一声暴烈长啸,响彻九霄。
*
伏火宫锦宸殿。
自凌筠灼将风月带回,崔衡施法为其疗伤已有半日,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唇色也有些泛白。
片刻后收手,崔衡将丁点大的细龙放到床上。
凌筠灼:“怎么样?”
崔衡擦了擦汗,说:“神魂受损很严重,影响到底有多大尚未可知。”
“可有应对之策?”
“稍后我取些滋养神魂的药泉过来,先养着吧。神魂受损亦会影响心性,思虑、行事未必能如常,今后王上待她需更温和才是,如果她烦躁不安,多少哄着些。”
“……”凌筠灼眉心微皱,他倒是想哄,可她却只认失忆的那个凌筠灼。
崔衡观他面色,笑道:“王上若是觉得为难,属下还有一上策。”
“说。”
“王上将她交与属下,我为她寻位秉性温良的医修做师父。今后她养不养得好,是生是死,是善是恶,王上都不必再管,如何?”
凌筠灼嗤笑一声,冷冷道:“崔先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崔衡却很认真:“若王上连悉心呵护都做不到,强行将她留在身边,对你对她,都不是好事,不如舍了这段缘。”
凌筠灼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崔先生的逆耳忠言,我记下了,有劳。”
“属下告退。”崔衡起身,“对了,王后体内暂时探不到灯芯的痕迹,许是被她消化了,对她会不会有影响,也未可知,王上多留意罢。炼魂灯已经在属下这里,属下会继续追查,尽快给王上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