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家庭纠纷, 尤其还是父亲和儿子的家庭纠纷,警察是有些束手无策的, 只能把两人各自分开,询问基本信息后,各自教育。
程琰坐着, 垂着头, 静静地盯着地面,对于警察的问话,他一概不答。
但他能听到自己的父亲坐在另一旁, 油嘴滑舌地跟警察攀关系,嘴里说着一些不着调的话, 似乎所有的错都是他的,只是因为他这个儿子不孝至极。
“认个错, 道个歉, 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你也不要犟着嘴不回答,免得影响你明天上课。”警察敲了敲桌子,低声提醒他。
他听见了,可他不想低头认错, 他没有错。
警察叹息一声:“你们父子俩常来,我也清楚你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你听叔叔一句劝, 你跟他认个错道个歉,免得他发什么疯非要告你,你可是要担刑事责任的,你这回下手可是不轻,又有人能证明是你先动手的。”
程琰死死握住拳,缓缓站起身,颤着声道:“我道歉。”
警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推了他一把。
他脸上还有些血迹,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自己的父亲走过,垂着头,低声道:“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不服管教,动手打人。”
程强额头上有凝固的血迹,程琰脸上的血明显是他额上留下来的。
他站在角落,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嘴里叼了根没有点燃的烟,道:“你知道错了就好,父子哪儿有隔夜仇呢?这就是小打小闹罢了。”
程琰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好。”
“行了,不管有什么矛盾也不能动手打人,天也不早了,早点儿回去吧。”警察在一旁调解。
“还是警察叔叔说的对。”程强一把勾住程琰的脖子,把他往外带,直到走出公安局,他才低声道,“你以为你这辈子能逃得掉吗?老子生你下来就是要让你回报的,快点把你身上的钱拿出来,要不然我下次去你学校里闹。”
程琰低垂着头,从兜里摸出一把零钱,递了出去。
“还有手机里的。”
程琰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拿出手机,把里面剩余的钱也转了出去。
程强有了钱,满意了,立即松了手,摸出手机边打着电话边往前大步走,还在和电话里的人说着什么:“给我留个位置啊,我现在过去...我现在又有点儿钱了,上回那账下次再说...行行行,你别和我说了,问我要钱我也没有,挂了...”
程琰就那么看着人走掉,而自己揣在兜里的钱,全都没了。
今天珰珰说要给他过生日,他特意多带了几百块钱,可现在就这么没了。
他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看了很久。
今天早上他们还在开心地聊天,可现在,他已经没有办法再面对她了。
他忽然觉得,他早就该死了,否则也不会有今天的事。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白天还晴着的天,到了晚上突然就狂风大作起来。
他嘴角挂着淤青,泛白的校服上全都是灰尘,膝盖处破了一个大洞,游荡在大街上,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他走出去好远,走进附近的公园里,走到湖边,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
或许让一切都结束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机里唯一保存的两张照片,把手机扔在了远处的草地上,一步一步朝湖里走去。
湖水没过了他的脚踝,他的膝盖。
然后,他听见手机响了,一段很特别的铃声,是他给临珰设置的专属铃声,只有临珰打过来,才会有这段铃声。
他疯了一样,又回过头,往岸上爬,拖着两只湿漉漉的裤腿,连滚带爬,捡到了那只手机,捧着手机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按下那个红色的接听键。
“程琰?”
他没说话,是那边先出声的。他抬臂抹了抹泪,弯着唇,嗯了一声。
“程琰,你回家没?”电话那边问。
“没。”他只敢发出一个音。
“那你要不要来我家?”
他没有回答,他不敢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临珰又问:“你在哪儿?我让刘叔叔去接你吧。”
程琰还是没有说话,两秒后,他手腕上的手链轻轻震动,他听到临珰说:“我已经跟我姥姥说过了,你可以来我家住一晚,你在哪儿?我让刘叔叔去接你。”
“滨湖公园。”他说。
半个小时候,他带着半身的湿漉敲响了临珰家的门。
门响,有人来开门,是临珰,后面不远处还站着一位老人家,应该就是临珰的姥姥。而他站在门口,看着纯白的地垫,一尘不染的木地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快进来呀。”临珰朝他招了招手。
他朝门里走,带上门,裤腿上的泥泞滴在地垫上,干净的地垫立即脏了一块。
“你裤子怎么湿了?”临珰闻到了一股湿润的带着泥沙的气味。
“不小心掉进湖里了。”他说。
临珰点点头,从鞋柜里给他拿了一双一次性的拖鞋:“你先换上吧,我家里有热水,你可以去我房...”
“珰珰,让你同学在外面的这间洗澡间洗洗吧,客房里有干净的毛巾和睡衣,你去帮他拿一下。”姥姥及时打断。
临珰没想太多,立即道:“好,我带他去,姥姥你叫陈姨煮点儿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