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杜珍卿这是原创的,就价值和内涵而言,比阮小檀那哗众取宠的东西,胜过了十万八千辈。
这女生有点泛酸的话,还真引起不少人的共鸣。
大家更雄心万丈起来,说这个独幕剧,一定要把它做好。
阮小檀他们的戏剧社,名声大得社会上的人都晓得,培英男校那边也很推崇。
她们这振聋发聩的佳作,至少不能弱过他们拾人牙慧的东西。
珍卿虽说没写过剧本,但是啥都是能学的,立刻豪气地把这事应下来。
裴俊瞩自告奋勇,说她愿意当导演。
有个叫乐嫣的姑娘,也说愿意准备化妆品。
还有个叫米月的,说给大家提供衣服首饰……
大家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还真把这事儿提上日程来了。
珍卿正听同学们大谈。
施先生又出现在教室门口,远远地招手说:
“杜珍卿同学,你出来一下。”
珍卿卷了书包袋奔出去了。
他们走到教学楼东面的花坛边。
施先生说,想把珍卿的《一间屋子》,推荐到《十字街心》杂志刊登。
珍卿心里一个咯噔。
这个《十字街心》月刊,是海宁有名的进步月刊。
不少大学问家都向它投搞,这月刊从伦理、教育、性别等各个领域,向整个吃人的旧制度、旧思想,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借以唤醒青年一辈。
尤其在青年一辈中间,《十字街心》的影响力着实不小。
珍卿听杜教授他们说过,像斯文帅气的孙离教授,还有很有个性的吴寿鹃先生,就是这个月刊的特约作家。
而且很妙的是,这个月刊,唯独在政治上很谨慎,所以还不太碍当局的眼,建刊五六年的时间,还一直□□地存续着。
若是她写的文章,能与学界大佬同列一刊,还真挺让人受宠若惊。
珍卿略想一想就答应了。
施先生说付梓之前,文章或许会有修改,看珍卿介不介意。
珍卿说只要不改主旨,其他都无所谓的。
珍卿作文一直写得好,同学中也有说酸话的,但是真心佩服的人倒更多。
所以她在班上的地位,倒是越发超然的。
她这个高兴劲儿,一直持续到下学。
她坐车到谢公馆那条路上,看见家里的汽车正向外走,一搭眼发现三哥坐在里头。
珍卿忙在车上喊住他。
她从黄包车上跳下来,扒到车窗上跟三哥说话。就见陆三哥脸上霜白的,还有一层层汗水。
珍卿握住三哥的手,发觉他的手是滚烫的,急问:“三哥,你还不舒服吗?是要去众仁医院吗?我跟你一起去!”
三哥按按珍卿的手,摇头苦笑着说:
“是病毒性的感冒,之前劳累太过,抵抗力下降,我又逞强工作,一点症状一直不好。
“小妹,你不要太忧心,再严重也是感冒,我也还没七老八十,不至于抵抗不过。你在家好好待着。”
珍卿赶紧打开车门,说陪三哥一起去医院。
三哥拒绝的态度,是温和而坚决的;但珍卿同去的决心,也和他一样坚决。
司机说三少爷病不能拖,干脆自作主张启动车子。
和三哥到了众仁医院,吴二姐亲自来接他们。
用轮床把陆三哥,推到一间病室,药物什么的也早预备好了。
不一会儿就把针打上,珍卿看三哥脸色惨白,心里有点慌乱的。
二姐说让她不要待这里,一是怕三哥不能休息好,二是三哥这感冒也有传染的风险。
珍卿再三保证,不会吵到三哥,她只待一会儿就出去,他们才容下了她。
三哥身体有点虚弱,跟珍卿没说到三五句话,他不觉间就昏睡过去了。
珍卿摸摸三哥的额头,还是有点热乎乎的。
他的脸,白得没有血色,就像才生过孩子的产妇,急需好好地补一补血——好想给他和点红糖水喝。
珍卿把三哥颓唐的头发,往后扒拉了一下,特想跟他讲点什么。
她吭哧想了半天,只能寡淡地说一句:“三哥,你太累了,好好歇歇吧。”
她觉得,对着个睡着的人说话,真是好傻好傻。
三哥劳累成这样子,真的好让她心疼。
为国为民倒还罢了,为了那些白使唤他的人,使唤完了还不知道心疼他,就太让人咬牙了。
谢董事长作为母亲,也不够心疼小儿子。
三哥现在,没老婆没孩子的,要真有个三长两短,还不是便宜那些没出力的,哼!
珍卿干脆在心里默念,专门给病人消病禳灾的佛经。——反正她也不能傻坐着,信不信的心诚则灵吧。
就是只是为了那么大的家业,不白白便宜了别人,三哥也要努力活得比谁都长。
她上了一天课有点累,这房间里又安静得很,她不知不觉就念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在回谢公馆的车上。
珍卿见胖妈坐在旁边,就问她:“我走的时候,三哥怎么样了?”
胖妈把给她盖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说:
“二小姐说好些了。唉,谁的身板也不是铁打的,一家子人谁有事,都想劳作一下三少爷,可不是把人都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