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忠言,一点儿也不逆耳,三哥自然要听你的。”
三哥心里也觉惭愧,他确实太过大意了。
他从前多少回感冒,一点药也不吃,不知不觉就好了。所以,他下意识有种感觉,他健康得不怕任何疾病。
他跟珍卿说,他会吃一堑长一智,就算是为了家人,他也会爱惜自己的。
他们温情脉脉地说着,三哥问珍卿想吃什么,待会儿让徐师傅去买。
过了一会儿,吴二姐又过来了,她狐疑地问珍卿:“刚才我们俩一起来的,你怎么突然不见了?”
珍卿早想好说辞,看了一眼三哥,很无辜地说:“刚才,你骂的那个中年男人,匆匆忙忙向外去,踩到我的脚,他也没道歉。我皮鞋上落了脚印,我到下面找地方擦鞋去了。”
吴二姐和陆三哥,不约而同看她的鞋,果见她右边的皮鞋,有一点不明显的水迹。
吴二姐就放下对她的怀疑,只是嘱咐她以后要报告行踪。
吴二姐跟三哥说,她刚才盘问了一大圈子,不但找不出倒粪水的人,连倒粪水的盆也找不到。
就是楼下有个人,说看见有个穿黑衣服的人,像是拿着盆在三楼,但是一眨眼就不见了。
珍卿心想,那小护士姐姐,也许是怕担嫌疑,大概把事情含糊过去了,没有说丢了一个有屎尿的盆。
不过这样也好,不用连累这个护士姐姐。
护士小姐姐,大概需要补个盆子,珍卿想着待会儿找机会,给她放一点钱,算是给她压惊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珍卿跟吴二姐一起吃饭,吃完饭立即被送回学校了。
到晚上回家的时候,胖妈跟珍卿说,今天一早的时候,三哥那爹和他后老婆,其实上午先来的谢公馆,为的就是三哥给周小姐赔偿的事。
陆爹那后老婆曲迎香,是另一种女中豪杰——她掺和着不该掺和的事,也要表现得大义凛然,好像她真是一片好心。
但胖妈对这女人的评价是:
“三少爷那个后娘,也是够人招呼的,你看她老不老少不少,阴不阴阳不阳的,打扮得跟要出局一样,一看着就不是好货。
“要不是她在后面捣鼓,三少爷跟他爹,关系坏不成这样。”
珍卿好奇地问胖妈:“出局是什么意思?”
胖妈说的“出局”,跟后世明显不是一个意思啊。
胖妈听得嘴一闭,翻翻眼睛说:“不是什么好意思,我不给你说,说了三少爷要骂我。”
胖妈说三少爷,已经给了周小姐三万块,这帮子人,还想帮周小姐要十万块。
珍卿听得咋舌,这就太离谱了吧。
以海宁的物价来算,三块钱就能买一袋国产面粉。
标准的一袋面粉四十斤,一个人一天只吃面食,也吃不到一斤面粉。
按这个标准来推算,一个人吃得比较丰盛,一个月在吃喝上也就花上十来块钱。
再加上衣裳鞋子、交际游玩等花销,一个人每月花销,也不过五十块钱左右。
算下来,如果不大手大脚地花钱,三万块至少能花上五十年。
就算生活水平再往上,三万块也够花上二三十年。
那周小姐虽父母双亡,未必没给她留下一点家产。
她既然念过新式学堂,其实也能找工作来做。
这个世道,想要无忧无虑是太难。
但拿着三万块小心经营,在一段时间内,还是能过上安生日子。
珍卿奇怪地问胖妈:“三哥给周小姐钱,为什么他们这么积极?难道他们还能得大头吗?”
胖妈嘁了一声,白眼翻得老高,不屑地说:
“我胖妈敢打包票,他们敢要十万,是安心要哄那周小姐的钱呢,周小姐那个呆子,上了新式学堂也不长进,好赖人都分不清。”
珍卿听得直摇头,问:“听说三哥爷爷家里,也是江平有名的大户,怎么四姐那父亲,还要从儿子这里榨钱?”
胖妈又嘁了一声,说:
“什么大户,早几百年就是破落户,他们就是会穷讲究。
“当初,太太嫁到那一家,他们就在卖家业度日。
“亏得咱们太太能挣钱,挣了钱供一家子用,不然,他们早就吃风屙屁了。
“他们现在做买卖的底子,还是太太给留下的。太太当初,为带走三少爷,几乎净身出户,太便宜他们了。”
珍卿还是头一回,听见谢董事长前一段婚姻里的事。
真没想到是这个样儿。
这倒是很好的写作素材了。
珍卿有点纳闷:“为什么不带走四姐?”女孩儿应该更好带走啊。
胖妈也叹着说:
“唉,说那时候,太太跟二小姐,赶着去东洋上学啊。
“四小姐哭闹个没完,死活不跟妈妈走,把自个儿折腾病了。
“那太太就不敢强带走她了,在船上要有点好歹,那是叫天天不应。好歹她也姓陆,总不会治死她吧……”
珍卿听得唏嘘,就算是女强人,该过的沟坎还是要过的。
但胖妈忽然跟她说:“五小姐,再有一个礼拜,端午节的时候,我可就过生了啊。”
珍卿问她:“那怎么的?想让我给你庆祝,给你买个生日蛋糕?”
胖妈不屑地仰着脖子望天,说:“谁稀得吃那玩意儿。那不是,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