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弟,你这样可就不对,说好今日走卖地的合同,这正事还没办完,你把你老哥撂在当地。
“那不是洞房里正入港,你老弟要鸣金收兵,这不是男人做的事啊。
“老弟你先别忙着走,这合同的事,咱哥俩儿再聊一聊。”
然后,这洪老板也不管大庭广众的,把陆浩云生拉硬扯地,扯到了大厅旁边的茶座里。
两个人才一落座,那洪老板就一拍大腿,很豪阔地大笑两声:
“陆老弟,西郊那三百亩好地,哥哥大出血匀给你,八千块成交了。咱们就当交个朋友。”
这洪老板一说出口,见陆浩云淡淡地,全不热心的样子,他就心里一个咯噔,说:
“陆老弟,你可不要闪你哥哥,那些好地升值空间很大,你将来规划起来,准能赚他个盆满钵满,八千块匀给你,哥哥我是大放血啊……”
就见陆浩云沉默片刻,为难地跟洪老板摊手,勉强说道:
“洪老哥,不瞒你说,小弟有意购入西郊荒地,是预闻那里要通开数条铁路,专司经由海宁的全国商贸货运。
“可是你看现下的时局,南方gé mìng党势如破竹,江越的富豪缙绅,纷纷携家卷产北逃。
“眼见这gé mìng党,就要兵临海宁城下,洋人的远洋舰,近日总在江海游弋。海宁的吴大帅,听说也在招兵买马。
“海宁恐怕如江越一般,躲不过兵燹战火,双方果真大打出手,这个工商业和金融中心,必然免不了一场浩劫。
“洪老哥,你是个心明眼利的人,应该看到,现在什么东西都在跌价,只有金银这等阿物价值疯张。地价也跌到不能再低了。
“我若现在以高价购地,谁料得准时局如何?若形势再严峻些,我也要举家逃避兵灾?我以高价买进荒地,岂不是白白砸在手里?”
陆浩云这一席话,还真把洪老板说慌了。
洪老板就是碍于如此时局,才要整饬产业、举家北迁嘛。
那三百亩荒地,搁了多少年都没升值。
现在更成了烫手山芋,他是迫不及待地想甩出去。
前日正好听说这陆三少,有意购入西郊荒地,洪老板想多卖些钱,有意要抻一抻价钱,就把陆三少抻了好几天。
没想到把事情抻裂巴了,洪老板连忙往回找补,拉着陆浩云卖惨求情:
“好老弟,你也晓得我洪大星,娶了七房老婆,生了十六个儿女,这一帮子讨债鬼,能吃能喝能花能造,我这偌大的家业,都快被他们吃蛀空了。
“这一回举家往北边走,要不多备些银钱,你哥哥我一家子,吃不了几顿干粮馒头,那就要领着阖家老少,挨着街沿儿敲碗要饭了……好兄弟,你忍心看哥哥,落到这个地步吗?”
陆浩云听得直想发噱,但他面上声色不动,还是为难地沉默着。
洪老板一直卖惨,陆三少也着实为难。
陆三少最后无奈之下,才告诉洪老板,他为了履行之前许下的承诺,今天已经购入二百五十亩西郊荒地。
虽然地价已经压得很低,但他也是碍于情面,才勉强接下来的。
洪老板这三百亩荒地,他实在是吃不下了,这种时局之下也无意再多购地。
说得洪老板到最后,不得不跳楼大甩卖,原本说八千块卖地,后来一降再降,直降到一千五百块钱。
就这么戳心的跳楼价,陆三少推了又推,接也接得勉为其难。
洪老板这小半天,心情起起伏伏,但在接到陆三少,支付给她的一千五百块银行本票后,最后定格为带着庆幸的欢喜——这甩手货好歹有人接下了啊。
陆浩云和乔秘书,坐着电梯到四楼,敲响了406的房间门。
崔老板正在等他们,迫不及待地将两人迎进来,然后就开门见山地,说起卖西郊荒地的事。
这崔老板跟洪老板一样,本意也想再抻一抻价格。
但陆三少很为难,他说已经买进洪老板的三百亩,时局动荡不安,他无意再多购置荒地,崔老板也开始心发慌。
就这样三招两下,陆浩云每亩均价五元,又购入崔老板二百五十亩西郊荒地。
陆浩云和乔秘书,回到了五楼房间。
乔秘书把两份合同,一齐交给陆浩云。
陆浩云接过合同,很快地翻了一遍,拿过来签字钤印,有点疲倦地说:“你去办吧。”
乔秘书又拿出一封电报,交给陆浩云看:
“应天商储银行的钱甫贞行长,发来谢电,说感谢您对国民gé mìng的大力支持,说gé mìng若是胜利,功劳簿上必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正换衣服的陆浩云,听言轻笑了一声,问乔秘书:
“我若是没记错,我只给他一万块钱。为gé mìng军筹措军饷,与那些献资百万的豪商相比,我远远算不上功勋卓著吧。”
乔秘书也笑了一下:“钱行长想必知道,陆先生是商界奇才,随便一个主意,就会点石成金,自然要为他的主子,好好拉拢于您。”
乔秘书跟陆先生三年,见识过他翻云覆雨的手段,私心里着实敬畏,有的人天生是点金圣手。
许多不通门路的商人,都觉得现在时局不好,纷纷想带着家产逃离海宁。
但陆先生却早知端底,晓得gé mìng党不会在海宁挑起战火,为的就是保住海宁这个工商业和金融中心,以免引发全国经济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