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坐在小车内，树荫下一片阴凉，抬头能看见清雅的远山，缱绻的清水溪，弯腰插秧的农人。
那时候，若没有欺骗，也算是十分美好的时光。
顾灵飞一声叹息，“并无。”
“我少年陷于山野，后拜师出海修行，早年随身的东西早就没了。”
她当时，离开古风村，就只带走了一身衣裳。就算真有什么物证，也在黄显月掌下化为了飞灰。
“我自海外归来，只为再见亲生父母一面，了却尘缘，此后便要一心修行了。还请禀告府上，成全我一片思亲之心。”
顾灵飞对着管家拱手作揖。
“这……”
管家也是十分心焦，好在这时内宅里一个老妈妈传来话，“夫人要见她。”
老妈妈打量了顾灵飞好几眼，“道长如何称呼？”
“我姓顾，名唤顾灵飞。今年十八，六岁随师尊出海修行，年初得了机缘，才得以返回此地，寻访家人。”
“不知道长六岁之前是在何处？”
“长于山野，由一对夫妇抚养。后得师尊搭救，才得逃脱。”
说出口的那刻，顾灵飞自己都惊讶了一瞬，曾经介怀的事情，现在已经可以随意说出了。
第60章 凡俗无亲？
妖！
妖物！
管家震惊。
顾灵飞洒脱一笑, “便当我是在胡说吧。”
管家弯着的腰不自觉又下去了些，这还是位真神仙吗？
进了府邸后，又过了两道门, 才到了正房夫人的院子里。
夫人一身华贵的锦绣衣裳，眼眸温润, 却是暗带打量, 一群侍女拥簇宝冠云鬓, 金镶玉砌, 华丽无双, 气质高贵。
顾灵飞曾经设想过很多次和父母见面的情况，她希望父母能够将她拥入怀中，两方涕泗横流, 她绝没有想象过会是这样的冷静，金玉装点之间隔开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的母亲如同看待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她, 冷漠而生熟。
一番叙话之后, 顾灵飞压住心中情绪, 面上带笑，只道：“原来是我认错了人, 打扰夫人了。”
顾夫人十分有礼, 客气道：“我早年是生养过一个女孩，可惜那孩子没福气, 早早去了。”
“缘分不够, 夫人莫要伤心了。是我的不是, 贸然前来, 我也该告辞了。”
顾灵飞坐在椅子上, 脊背挺得笔直, 也不用这家的茶水，起身道。
“道长既然来了，可否问问我府上情况如何？”
面前之人虽是年幼面善，顾夫人却见她一派出尘仙姿，并不将她当小孩看，又因她女冠的身份，也不能以寻常女眷的标准来要求她，毕竟，寻常官家女眷可不会贸然出门访友。
许是顾灵飞是姿态实在太有世俗人想象之中的道人仪态，顾夫人便问了一句。
顾灵飞并不通晓天机术算，一挥拂尘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夫人不必忧虑。但行好事，自然子孙昌盛，富贵绵延。”
“告辞。”
顾灵飞已经不想再待下去了。
“管家送客。”
顾夫人身边的赵妈妈低声问，“夫人，这道人来得奇怪，大小姐故去许多年了，要不要叫人查一查？”
都督身居要职，不得不谨慎啊。
“嗯，我回头告诉都督一声，万一是别过探子，免不得要生是非。”顾夫人道。
门外有丫鬟来，“八小姐绣了袜子要敬给夫人，路上还碰见了六少爷，两人起了嘴角，要来夫人这评理呢。”
“这两个小刁钻，还不把人叫进来。”
顾灵飞走出都督府，回首，好大一座庭院，富贵华丽，威严庄重，可惜，这里也不是她的家。
她没有和父母相似的容貌，不能让顾夫人一见便知有缘。
不是每对母女都有心里感应，能够让顾夫人一见便心生好感，知道面前的是她的亲生女儿。
至于顾都督那，顾灵飞去也没去，一个早逝的女儿罢了，连生身之母都不在意了，何况是嫡庶儿女成群的父亲呢？
他们都忘了。
她跋涉千万里，来这里又是为的什么啊。
顾灵飞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城门，一路跌跌撞撞，直往山林深处行去。
“大哥，这有个小娘子。”
“绑了，这么俊的小娘子，先给老子爽一爽。”
“嘭。”
顾灵飞挥手，有什么东西化为了血雾。
刚刚是什么东西？
顾灵飞懒得去看，更是懒得去想。
一路之上，飞仙之体，不染尘埃，五避珠在，更是可保衣裳完整，可她头上发冠早已跌落，手中拂尘更不知扔到了何处。
“哈哈哈哈哈！”
“我的家在哪里？”
“哈哈哈哈哈！”
“我没有家！我没有家！我没有家啊！”
“哈哈哈哈哈！”
顾灵飞状似疯魔，一头青丝没有半点束缚，柔顺极了，本该在风中凌乱却因避风珠而安稳地自然垂下。
顾灵飞又哭又笑，猛然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林子里又安静了，鸟不敢鸣，花不敢开，叶不敢落，风不敢起。
一身筑基修士的威压没有半点收敛，百里之内，全部都笼罩了去，更远处，有感知到山中变化的山兽虫鸟，更是成群结队地往外奔涌，以此为中心，这整个都成了一片寂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