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黎那时候正在叠积木，因为她的打扰，一失手，就把积木高楼弄倒了。
“什么关系？”他不耐烦地回答，“江阿姨是爸爸厂里的会记，他们就是老板跟员工关系呗。”
“不是这样的。”小平戈摇摇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说前天，妈妈邀请江阿姨，到家里来做客。
厨房里煲着汤，妈妈走出去布置桌子，爸爸跟江阿姨留在厨房里，这时候汤滚了，顶起了盖子，爸爸跟江阿姨同时去取锅盖，两个人的手叠在了一起。
小平戈告诉陈黎，他们的手无意间盖在一起后，没有立刻放开，而是突然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爸爸把手拿开，江阿姨带着微笑揭开了盖子，把盖子斜放在一汤锅上，然后把煤气炉的火扭小了。
谁都没有发现的婚外情，因为那一秒的停顿，和抬眼一笑的内容，轻易就让小平戈发现了端倪。
想来陈爸爸，应该挺怕陈平戈这个女儿，他人生当中，唯二两段春心荡漾、自以为隐瞒得天衣无缝的婚外恋，都是被陈平戈识破的。
别家的小孩子，发现了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放在心里，因为害怕家庭破碎而小心保密，而陈平戈不是。
爷爷奶奶、爸妈的亲朋好友、左右邻居，都在说陈平戈“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说出来告诉妈妈”。
爸爸打她、妈妈也打她，她只坚持说“妈妈有权利知道一切”。
直到妈妈朝她嘶吼“你怎么知道我就想知道”，陈平戈才陷入了沉默，但她的眼睛，依旧是迷惑不解的。
直到今天，陈平戈看着陈黎、看着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她依旧是迷惑不解的。
她不明白，既然有喜欢的人，既然钱已经赚得够多了，明明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赚钱——陈黎想，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钱够了”就足够的了，他的出身，只能把他限定在这里了，如果他想要更上面的世界，他就需要张漫漫。
这个道理，陈平戈应该懂，但不妨碍她对他指责，所有人都因为“本应如此”就闭上了嘴，她明明体谅众生不易，却偶尔，还要跳出来，揭开皇帝的新衣。
令人厌恶。
陈平戈还在纠缠张漫漫的事，“过了三五年，把女生家里的资源，榨光了之后，你是不是就会踹了她，另外找一块踏脚石？”
陈黎沉下脸，“我今天，是来跟你吃饭的，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服务员过来送菜，兄妹两同时住嘴，服务员走后，两个人埋头，沉默吃饭。
圆桌很大，有的菜放得比较远，陈平戈夹不到，也不会让陈黎，帮忙把盘子推过来，她就伸长了手臂夹，再夹不住，她就自然而然地站起来，坐到离他更近一点的位置上。
吃饭的时候，陈平戈偶尔会帮忙添茶，茶壶是黄铜的，很重，表面滚烫，陈平戈瘦伶伶的手腕，显然对这样的重量，有点吃力，她用力，努力得额边突起了青筋。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从来不会撒娇“哥哥帮帮我”。
陈黎回忆少年时代，第一次看到陈平戈跟谌颐撒娇的样子，是很受震动的。
一开始，她只是规规矩矩地恋爱，“谌颐早”、“谢谢”、“对不起”、“再见”……僵硬的距离，僵硬地相处。
后来渐渐的就变了，她会拖长着声音喊“谌颐谌颐”，把前鼻音，喊成了后鼻音的效果，拉着他的袖子，前窜后跳地跟谌颐说话。
她好像在谌颐那里，才真正学会了向人撒娇。
要关爱，要很多很多的爱，要关注，要全然宇宙中心的凝视。
陈黎不置信地看着，带着一种不舒服。
陈黎熟悉的陈平戈，是没有什么小女儿娇态的。
她不曾跟父母撒娇、跟他撒娇、跟朋友撒娇。
想来是自小，就没有那个环境。
很小的时候，她就要学着长大，察言观色，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甚至印象中，都没怎么哭过。
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别人评价她很乖，长大后依旧是说，懂事。
第53章 053
后来，陈黎看到张漫漫在跟家里人打电话，只是因为天气预告，未来几天有冷空气，所以就要跟家里人互相叮嘱要多穿衣服，陈黎同样感到非常惊奇。
陈黎感叹了起来，他们家没有这样的传统，照管好自己，不给其他家族成员增添麻烦就已经合格了。
从来没有被好好地关爱过，可能会不知道怎么爱人。
陈黎在哪里看过一个观点，备受关爱的孩子，会长得比平时受忽略的孩子，更加好看。
张漫漫不美，但她的脸上，有一种舒缓的神情，谁看了，都会感到心情愉悦。
跟谌颐谈恋爱期间，陈平戈好像突然漂亮了很多，自信了很多。
像是一株突然被舞台上的高光灯，照耀到的小草，怯生生地升直了腰杆，接受世界的瞩目，叶子上寻常的露珠，因为有了上天偏爱般的凝视，也比其他的露珠，更加地熠熠闪光。
陈平戈小时候，是不太好看的，可能跟家庭环境有关。
妈妈是家里的幺儿，从来娇生惯养，受到一点委屈就要闹。
他们小时候，妈妈经常打他们，准确来说是暴打，他们在妈妈情绪上来时，会被打。
说错话，会被打；做错事，会被打；甚至吃饭的时候，因为筷子碰到瓷碗发出比较大的声响，也会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