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跳想要往前走，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难堪地低头，没有再看齐岚一眼。
“你知道多少人想当数学家吗？他们的精神固然可贵，但他们不是纯然的天才，他们根本无法在这个领域做到顶尖，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如果不从事别的工作，他们就有可能饿死。”齐岚毫不留情地打击。
她一直都很信任跳跳的能力，但她从来不觉得数学家会是一个好工作。
她本意是希望跳跳学好竞赛，能够前往大公司的科研部门，或者干脆自己创业，当个企业家、金融家，统统都比数学家挣得钱多。
“可是，妈妈，我相信我可以……”跳跳尝试着极力抗辩，周围人都没能反应过来齐岚一连串的话——她原先都没有这么爆发过，大家自然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强势的母亲。
“你说你想当生物学家，道理跟数学家一样。”齐岚面色冷凝，“妈妈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觉得你有更好的出路，明白吗？医生是个很好的选择，只是近些年来，医患关系太紧张了，我……”
她顿了顿，住了口，知道接下来的话不能在节目组里继续说。
江鸢刚要出声，齐岚一个眼神扫过来，她不得不闭了嘴，等这位愤怒的母亲先讲完。
“还有你最后到底说的是什么？美食家？你知道美食家是做什么的吗？家里的阿姨给你做饭的时候，你只吃那么一点点，我给你买了多少的鱼，你都不爱吃。”说到后来，齐岚的火气止不住上涌，“你这么瘦瘦小小一个，家里的阿姨说她做什么你都不吃，正委屈着呢。”
她说完，强行深呼吸了几下，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方才她说了这么多，虽然情绪略有些失控，但她相信，如果屏幕前有家长在看，那一定会深刻理解她的。
这根本不是她一个人的焦虑，是很多很多人的焦虑。
她低头，刚想看看跳跳为什么不继续说话了，发现他的眼里已经含了泪水，摇摇欲坠。
齐岚放缓了呼吸，努力心平气和地劝说：“男孩子大丈夫，不许哭。”
小俞和与小江岫见状，率先上前一步围住了跳跳，有点担忧地看着她。
江鸢顺时出声：“所以您觉得，跳跳的梦想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江鸢不觉得经过这次她的劝说，齐岚对跳跳的教育方式就能够彻底改变。但是，她希望对方能有所改变。
——虽然她确实无权干涉别人对自己孩子的教育方式，可她不愿意就这样看到一个其实有很多奇思妙想的小朋友，就这样失去了自己的想法，被套在了生活的模具里。
跳跳还是没忍住，泪水哗哗地流下来。他倔强地一声不吭，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齐岚没有立刻回答江鸢的问题，而是叹口气，从包里抽出几张纸巾，上前给他抹掉。
她一边抹一边说：“我这是为你好，你也别感到太委屈，好吗？你的想法妈妈也有很多很认同……比如说你想当个医生，妈妈也觉得可以。”
跳跳泪眼朦胧，却看到了小俞和和小江岫坚定的眼神，忽然想起那一天，小江岫、小俞和结伴来他家玩的场景。
“你们为什么要来找我玩？”他记得当时的自己是这样问的，其实语气很欣喜。
小江岫打了个呵欠：“我姐姐和姐夫忙着谈恋爱，我们两个暂时被遗忘了。对啦，你家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她兴致勃勃地说了一声“打扰了”，就在齐岚欢迎的目光下走了进去。
在齐岚的注视下，跳跳不得不拿出自己的竞赛题目，还有益智类玩具，邀请两个新朋友一起玩，只有小江岫觉得无聊无比。
他把自己所有的玩具都拿出来，却只收获了小江岫失望的眼神。因为每一句话，跳跳都会附带上：“这是我妈妈说有意思的……”
小江岫问了他一个很致命的问题：“跳跳，你有没有自己非常喜欢的东西呢？”
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他记得他当时很茫然，后面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应该是有的，只是他忘记了。
“我喜欢很多东西，但我妈妈都说这些不好……”跳跳当时越说越小声。
小江岫却说：“这样呀，你下次，可以在人很多的地方反驳她一次，看看她的反应。不要太害怕，你不告诉她，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这样，她就会永远为你安排好你不想做的任务。”
跳跳还记得小江岫当时笑得狡黠，只是齐岚很快就切好了水果，把果盘端了出来，习惯性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小江岫瞬间乖巧：“我们在聊数独问题呢……”
思绪回笼，脸上的热泪还是滚烫的。
他忽然出声：“我不要。”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齐岚听清楚了。
他看到齐岚的动作一顿。
“我就想当个数学家……”他抽抽噎噎地道，“我也不想当个医生……我刚才只是说出来让妈妈你高兴的。”
他委委屈屈地继续道：“……因为诺贝尔没有数学奖，我如果当个医生或者生物学家，就有可能获得生理学或医学奖了……我想要得大奖，让妈妈开心。”
一时之间连江鸢都愣住了。
“现在我收回我前面的话，我就是要当一个数学家。不管有没有得奖，我就是想当。 ”跳跳退后了几步，然后走到了小江岫和小俞和的身边，回过头来望着齐岚。